媽媽沒一會兒就被莺莺帶了過來。
看着武媚和武順端坐在椅子上,莺莺說又是這兩位公子喚她來的,媽媽心思一轉,就知道兩位公子必是聽了莺莺那一曲《關雎》,是來商量替她贖身的事情。
她打定主意,得要個高價。存了十足十的把握,媽媽進門便是先笑着招呼,“二位公子,有什麼吩咐?”
我将媽媽臉上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裡,沒有出聲。
武順和我對視一眼,看我朝她輕輕點了個頭,她這才輕聲說:“怡紅樓的這位媽媽,我與舍弟聽聞莺莺姑娘身世頗慘,有心為她贖身。不知要多少銀子,才能辦成這件事呢?”
媽媽賠着笑,問我和姐姐:“二位公子覺得多少價格合适呢?”
我看到武順輕蹙眉,在桌子底下拉拉她的衣袖。其實内心忐忑:武媚和武順才是親姐妹,心有靈犀一點就通。可我和武順不是,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我的信号,把價格往低裡報。
武順在聽到媽媽報出的價格之後,微微沉思。
“一百兩,這是我和舍弟能出的價。若莺莺姑娘從了我兄弟二人,我兄弟二人定不會相負。”
媽媽差點沒有被武順報出的這個價格而氣暈過去,連乖巧坐在旁邊的莺莺也忍不住站了起來,驚訝地看着他們倆兄弟。
有貴公子和怡紅樓媽媽在,莺莺自然是不敢多說什麼。她淚眼婆娑地看着媽媽,就等媽媽替她說句話。
“一百兩?”媽媽氣沖沖的樣子,好似剛剛那個低聲下氣,和顔悅色和她們講話的不是她。“你們兩個人,當我怡紅院是什麼地方?莺莺是我們怡紅院的頭牌,她這一手琵琶不知道多少人每天追着要聽她彈。你們就想用一百兩就帶走莺莺,還是共侍你們兄弟二人?”
武順報的價格實在是過于荒謬,氣得媽媽慌不擇路,拉着莺莺就往外走。“走!你跟我走,還以為是什麼貴公子,鐵公雞一毛不拔,還出來學人春宵一度,做夢去吧!”
看着媽媽和莺莺的背影越走越遠,我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姐姐也是。
我看着武順,很驚訝:“你怎麼能領會到我的意思呢?”
武順摟過我,“傻丫頭,我是你姐姐,姐姐和妹妹怎能不心有靈犀呢。”
她一條一條地與我分析。“首先,你朝我點頭的那一下,我就知道你看出來了,要整蠱這個怡紅院的媽媽。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她反問我價格的時候,我就猜到了。一首哀傷的《關雎》令人生疑,媽媽的樣子像是有十足的把握,我們會為了莺莺贖身這件事情喚來她。加上你拉了我衣袖提醒我,不要将價格報高,我就明白了。”
我對于武順隻有十五歲,卻有如此缜密的觀察能力感到驚訝。
這就是一千多年前大唐武家的女兒。
武順如此,那武媚又該有多聰明?
若我穿越的人是武順或者楊夫人,或許我能看着一代女皇成長。可現在呢?我看着我這具肉身,内心才是拔涼拔涼的。
這個房間裡隻有我和武順二人,說話也少些顧忌。
“姐姐好敏捷,竟能看破其中玄機。”我接着她的話說,“這位媽媽心裡的估價不會少于三百兩。如此先反問我們,不過是為了試探。若姐姐報出的價格高于三百兩,隻怕這老鸨還會坐地起價,想要宰我們一筆。”
隻是武順好奇,她問我:“妹妹時常來怡紅院見莺莺姑娘,隻是為何這次卻不願意幫她贖身?我還以為妹妹會願意接受她的漫天要價,堅決給莺莺姑娘一個自由。”
我看着武順,告訴她:“姐姐,這個世界上有人值得同情,有人不值得同情。尋常花錢讓莺莺給我唱個小曲這是銀錢交易,她為我唱曲,我付銀子給她。倘若她認為買賣關系也有一些情分在,并且用這些情分要挾我,買她的自由,那我是萬萬不願的。”
看着天漸黑,大有傾盆大雨的征兆,我拉起坐在椅子上的武順往外走。“我不需要她每天都給我唱曲,你也不需要。你我皆是女子,我和她之間更是半點情分也沒有,那我有何理由要浪費這四百兩呢?你說,我說的對嗎?姐姐。”
武順認可我,但她覺得今天玩的不夠盡興。“才聽了一曲琵琶呢,就被打斷了,真是有點掃興。”她抱怨道。
我和她已經在馬車裡坐着,到了我們和梅春蘭夏約好的時間,眼看着她們倆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野裡,我總算放下心來。
武順還在悶悶不樂,我攬住她,笑着說:“沒關系,姐姐。媚兒下次出來玩還帶着你。以後說什麼也不會丢下姐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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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春一回到我房裡,就給我展示她新買的發簪。
我正在想事情,沒有心思分心去應付她,隻将她打發了去找竹冬。
房間裡終于安靜了下來。
我在想,我對武順的情感好像有點複雜了。
當我是十四歲的武媚時,我對武順有親情,有依賴。
我忍不住靠近她,她同樣對我也是掏心掏肺,甚至不惜違逆母親的意願。
我無法斬斷與她的血肉親情。
可我實在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後來發生的事情,想那些在那座皇宮裡,真正的武媚曾經受到的背叛。
至親姐妹,最後真的會走到兵戎相見的那一天,真的會到劍拔弩張的地步嗎?
至少現在,我不願相信。
我選擇忽略以後會發生的事情,就讓以後會發生的事情,在以後憂慮吧。
我隻想活在當下,去體驗每分每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