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庭的前一天,伊恩還在思考要不要找艾爾肯說實話。
說實話,他不想面對艾爾肯。
首先,這具的身體雖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但是他畢竟不是自己,艾爾肯将弟弟視若珍寶,而不是他。
即使0237再三解釋身體原主從小被養在營養艙裡,從來沒有睜過眼,但是伊恩還是不能接受把艾爾肯的情感移到自己身上。
太奇怪了。
就像偷走屬于别人的寶石。
雖然嘴上說着大不了掀馬甲,但伊恩始終不敢真地暴露自己。
所以最後伊恩也沒有将消息發送過去,而是孤零零地來了庭審,祈禱着有哪位首席會在聆聽他發自肺腑的講解後投上一票。
伊恩隔着熊貓頭狹小的視野望向高台上的艾爾肯,高大沉默的雌蟲垂下眸子,有一瞬間,伊恩覺得他看到了自己。
伊恩的心髒猛跳,他低下頭,思考怎麼回答。
眼看他沉默,觀衆席的人開始吵了起來,赫斯又敲下法槌,迫使法庭安靜下來。
“請回答問題。”
伊恩咳嗽兩聲,然後佯裝正常地說:“數據來源絕對沒有侵害任何雄蟲,我敢保證數據來源合理,不存在傷害别人的情況。”
“你的意思是,這份數據是你自己創造的?”
“……是的。”伊恩悄悄看向艾爾肯,最後還是回答道:“是我自己創造的。”
“我有疑問。”
第七席撩起眼皮,緩慢地拍了拍肩膀,語氣聽不出輕重,“如果你是自己創造的數據,如何做到如此優化結果?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這種先進的技術。”
“也不能這麼說。”
坐在他旁邊的贊恩忽然開口,對伊恩誇獎道:“作為遊戲區管理,我能夠認真負責地說,ATA十分具有潛力,大家沒有注意到的遊戲細節已經證明他有這樣的實力。”
“比方說遊戲精度、遊戲内關于種植的小遊戲,目前行業内我還沒有見到哪個遊戲能做成這樣。”
“第六席。”第七席看向贊恩,意味深長地說:“或許你看過那場直播?”
“對啊,我平時喜歡在直播裡找到用戶對遊戲的真實反饋,不過可惜,我隻看了開頭一點,突然就來工作了。”
贊恩遺憾地說:“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遊戲裡雄蟲的照片。”
第七席轉過頭,哼笑一聲,接着對伊恩說:“我還有個疑問。”
“你的遊戲是隻有你一個贊成嗎?”
伊恩頓了頓,點頭說:“是。”
“可你很年輕。”
第七席若有所思,意味不明地說:“要創造出這種數據可不簡單。”
話裡有話,這是在試探自己,伊恩決定開個玩笑,于是他說:“其實我加入了很多自己的數據作為基礎,所以會快一點。”
此話一出,許多觀衆笑了起來,他們不信,而台上的艾爾肯則直直地看向伊恩,蔚藍猶如深海般的眼眸裡驟然墜入一絲光,變化很快,讓人察覺不到他的情緒。
“後生可畏。”
第七席從鼻腔哼出笑,即使年邁也未能将他的鋒芒消退,反而醞釀發酵,“希望真的如此。”
赫斯看準時機敲槌,正要宣告下一個問題,突然一個雌蟲猛地起身,指着伊恩喊道:“他剽竊了數據!他剽竊了艾爾肯弟弟的數據!”
此話猶如水滴入油鍋,場面一下子沸騰起來。
義憤填膺的雌蟲高聲疾呼:“艾爾肯,你為什麼不站出來指責他,明明你知道他剽竊的是誰的數據,你沒有把自己的弟弟保護好,你是個懦夫!”
伊恩的呼吸凝滞,0237也驚聲尖叫,震得伊恩腦仁疼,心髒差點跳出胸口,幸好有熊貓頭,要不然他必然露餡。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高台之上的第三席——艾爾肯。
觀衆席中傳出倒吸氣的聲音,有雌蟲小聲地和旁邊的朋友說話,“第三席有弟弟,還是雄蟲?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隐約聽聞過,因為出生時患有先天性衰竭症,很早以前就被保護起來了。”
“真的假的?難道說真的用了雄蟲數據……可是第六席為什麼不表明?”
“不知道。”
沉默的時間裡暗處滋生出隐秘猜想,有些人信了發言雌蟲的話,朝艾爾肯投去鄙夷的目光。
發言雌蟲不禁暗自得意,享受着成為視線中心,但也沒忘記自己的任務,他正要張嘴,再咄咄逼人地質問艾爾肯時。
垂着眼眸的雌蟲截斷了他的話,眸光猶如大海風浪,不再收斂銳利的攻擊性,利劍出鞘,擊碎發言者箭在弦上的話。
“不是。”
艾爾肯聲音清晰,不急不慢,穩如山頂鐵鐘,“ATA沒有采用幼弟的數據。”
“如果真的是幼弟,我将不會坐在這裡看着他被放到遊戲裡,而是直接取下罪魁禍首的項上人頭,我曾向蟲神宣誓,我會用生命保護他。”
“你覺得我的宣誓是謊話?”
發言者隐約感到不妙,但還是嘴硬:“誰知道呢。”
“既然如此,你拿不出證據,隻憑一己之言不能服衆。”
艾爾肯冷淡地說:“如果ATA真的侵害了幼弟的數據,我以死謝罪,如果沒有……你敢付出性命嗎?”
“賭上格斯家族的信譽以及你的命,又或者說是你身後人的命。”
發言者沒想到艾爾肯敢用家族為抵押,這和那個人告訴自己的完全不一樣!
雌蟲如遭雷擊,嘴唇發白,遲遲不敢應聲,而艾爾肯還在繼續,穩握勝券,氣勢幾乎将他壓垮。
“圖上的雄蟲和我面容沒有相似之處,即使是血緣算法也不敢如此笃定我們有血緣關系。”
“反而是你,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如此斷定?”
金發雌蟲雙手交叉,展露上位者的威壓,使得發言者面色蒼白,一時間說不出來話。
“我、我……我曾經在醫院裡見過——”
“不可能。”
艾爾肯無情地打斷他哆嗦的話語,宛如附着一層冷峻冰霜,氣勢淩人将發言者看得滿頭大汗,他說話時臉上不帶一絲笑意。
“自出生起幼弟一直在家裡,你是怎麼在醫院看到他的?”
發言者臉色更加蒼白,像刷了一層石灰,嘴唇嗫嚅着說不出話,“我、我……”
“事後我希望能與你詳談,現在,請你安靜地坐下。”
艾爾肯轉動大指姆上的家族戒指,冰冷刺骨的光一散而過,發言者頹廢地倒在座位上,無措地四處張望,發現自己逃跑無望後,縮着身體捂住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