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銜蟬他們不着急睡覺,坐在客棧外面河畔的竹椅上,身邊就是胭脂河,他們無暇欣賞夜河風景,個個神情嚴肅。
難道是擔憂關龠法會?謝無柩心想,要麼是蓬萊島出了什麼事?
蕭銜蟬壓低聲音:“今天我們大家之所以相聚在這裡,是為了我們共同的好朋友,謝棺,他的心理健康狀況及未來治療方案,根據他之前的行為,我合理懷疑他目前的心理狀況已經發爛!發臭!”
謝無柩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幾個字他都認識,怎麼組合到一起他就聽不懂了呢?
秦含玉拉住蕭銜蟬:“師姐你不要端着茶盞走來走去了,我總有種你要潑人茶的感覺。”
蕭銜蟬輕咳一聲,連忙坐下。
“雖然謝棺最後被我找到了。”她皺着眉,手指點桌,“但我認為,他這次悄悄離開,已經反應了一些問題,或者說,反應了他心裡的創傷。”
花沸雪點點頭,森白的骷髅在兜帽裡露出一點,從醫者角度給出專業意見:“不錯,我行醫多年,這樣的患者也曾見過,大都修士突逢大難,不得再入大道後,都會意志消沉,自我厭棄,更有甚者心懷死志,何況謝道友天賦卓絕,本有可能得道飛升,如今卻與凡人無異,難保他不會更絕望。”
“修士靈根斷絕,經脈破碎,比之普通人斷腿斷手更難承受。”金不禁道,“還記得咱們家隔壁島上,有個鲛人與深海兇獸搏命時丢了半條尾巴,後來幾次三番想尋死。”
秦含玉也想起來這件事:“那個鲛人開始時想脫離族人,覺得自己是族人拖累,這不就與謝道友如今一模一樣?”
大夥想起謝道友時而望着他們,神情露出似好奇,似費解的模樣,如今看來,可不就是在羨慕他們還能修行,自己卻身受重傷,無可奈何。
聽到此處,謝無柩突然想到,莫非這些人覺得他已是廢人,不想再讓他跟着?想到此他的目光瞬間充滿期待,隻覺得自己的苦日子要到頭了,然而下一秒,他的希望就被打碎了。
花沸雪道:“我們以後說話得注意點,什麼謝道友你以前是怎麼修道的,謝道友你能不能用這個法術,諸如此類的話千萬不能再說,也不要過度保護,免得謝道友越發心中郁結。”
蕭銜蟬補充道:“還有,謝棺現在很脆弱,為了不讓他繼續消沉下去,日後我們一定要多多鼓勵他,幫他重塑志氣!”
謝無柩聽了這許久,隻覺得無語,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是個脆弱的人,若是從前有人這般輕慢于他,他定要這人知道他好不好相與。
但是為何今夜聽這些蠢貨言語對他諸多不敬的猜測,他一點也沒有怒火中燒的感覺,反而有種胸口一點一點被水灌滿的錯覺。
不不不,他肯定在生氣,謝無柩捂着胸口,皺眉躺回榻上,隻是跟這些蠢貨在一起久了,他的怒氣也變得反應慢半拍了。
第二日清晨,他穿着一身白衣下樓,在樓梯上便看見大堂桌子圍坐的幾人。
見他下樓,蕭銜蟬幾人好像看見大美人的流氓,眼睛都亮了。
謝無柩與他們共享群聊,聽見他們一個個傳音入密——
“準備好了嗎?”
“我準備從衣食住行各個角度全方面進攻,絕對沒問題!”
“謝道友一定會感受到我們春風般的溫暖。”
“他要是感動哭了怎麼辦?”
謝無柩腳步微頓,看來他們要幫助他這個脆弱的修士重塑志氣了,他好整以暇,不緊不慢地向他們走去。
隻是,為什麼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呢?
蕭銜蟬一個站起身,将謝無柩拉到長闆凳上與自己同坐,語氣極其誇張:“天呐,謝棺你今天早上自己穿的衣服嗎?真厲害!”
她誇得真心實意,剛來到修真界的時候,面對破破爛爛、縫補了不知多少回的衣服,蕭銜蟬的确不會穿,畢竟那件衣服連正反都無法分辨,現在誇起謝棺來,蕭銜蟬仿佛一個看着小朋友自己穿好衣服的幼教,驕傲極了。
謝無柩:……
這就是他們幫他重塑志氣的方法嗎?好樸實。
等等,便是想通過貶低自己捧高他人,也無需将自己描述成一個智障啊!這個妖修如此自輕,想來還有其他目的。
謝無柩突然想到南山那個修士離開時說的話,莫非……這個妖修真的癡戀于他嗎?癡戀到不惜貶低自己,也要仰望于他?
看着蕭銜蟬亮晶晶的眼睛,謝無柩不知道該怎麼辦,耳根浮出一片紅暈,看來得趕緊去昆侖宗,隻有她忙起來,沒時間看着他,也就漸漸息了對他的心思了。
坐下準備吃飯,剛挾起一片筍,蕭銜蟬誇張的語氣又傳來了:“謝道友的筷子用得真好!”
謝無柩捏起筷子的手一抖,這種“媽媽為你驕傲”的語氣是怎樣啊!
客棧裡同在一樓用早飯的修士們個個用餘光看他們這桌。
謝無柩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明顯,他加快吃飯速度,一定要在他們幹出更丢人現眼的事前,想法子阻止他們那個可笑的幫他重塑信心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