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鸩的視線不自覺往後山飄,聞言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裝死。
逢春真人沒好氣地走近,對着楚鸩的後腦勺拍了一巴掌,“臭小子!魂飛哪兒去了?”
楚鸩龇牙咧嘴地捂着頭,好像路邊被遺棄的小狗那樣委屈地盯着逢春真人,也不說話。
逢春真人被他盯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幹巴巴地詢問:“幹嘛?我可沒用力,你也不是不禁打的,再說了,那兩千上品靈石咱們目前是真還不起,我這不是已經寫了道歉信了嘛,你就把信交給靈源那老東西,他要是不給我面子……大不了把這山頭都送給他咯!”
“師父。”
楚鸩平日裡鮮少這麼叫,逢春真人暗道不好,拔腿就要跑。
楚鸩反應比逢春真人快,瞬閃到大門前攔着,“師父,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其實是個女的。”
逢春真人如遭雷劈,半晌才呆滞地擠出一個字,“……啥?”
半個時辰後,總算了解了前因後果的逢春真人,臉綠了又綠,最後實在沒忍住一腳踹到楚鸩的屁股上,破口大罵,“老子把你撿回來的時候你這臭小子的襁褓都包不住鳥了,天寒地凍的還是老子用靈力給你暖回來的!現在你跟我說你想當個女的?做夢!門都沒有!”
楚鸩道:“老爺子你記錯了,那是長安,我上山時已經十歲了!”
“滾!”
“哎,好嘞!”
見楚鸩轉身就要走,逢春真人吹胡子瞪眼道:“回來!”
楚鸩又掉頭回來了。
逢春真人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将楚鸩上下打量了一遍,半晌,眼皮微微掀起,“你知道那姑娘的底細?”
楚鸩點點頭道:“那年我去四陽秘境給你尋藥,差點折在裡面,是她持劍智誘蠃魚入秘境,托蠃魚的福,天空中降下數十道像沸水一樣的瀑布給我從頭澆到尾,雖然燙掉了幾層皮,但好歹留了條命将藥帶了回來——她持劍作戰的模樣,我一直都記得。”
四陽秘境環境太過惡劣,但是那年逢春真人的傷勢實在不容樂觀,如果沒有四陽秘境中的火石榴難保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因此楚鸩在四陽秘境中硬撐了一個月,就為了尋找那藏在烈陽炙烤下才能生成——深藏在岩裡的火石榴。
九死一生之際,禍亂北海的蠃魚被齊光劍尊獨自一人誘入四陽秘境。
對于齊光劍尊這個人,之前楚鸩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狀态,可是當他無助地躺在地上等死時,忽見一名綽約女子穿着扶光門那套白紫相間的法衣,一手持劍,劍若驚鴻;一手捏訣,五靈流轉,不需要過多介紹,楚鸩就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齊光劍尊季疏。
“所以,”逢春真人狐疑地審視楚鸩,仿佛第一次認識這人一樣,“你就芳心暗許人家了?就因為人家長得好看?”
“老爺子,從今天開始我出于對長安的負責,拒絕讓你再教蔓蔓認字讀書,”楚鸩先是罵罵咧咧,再正色道,“我才不是因為人家長得好看,而且也沒有‘芳心暗許’!我承認我之後對她頗多關注,但那并不是男女之情。”
“哦?”逢春真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倏地神情一滞,後知後覺道,“等等,你是說,她是……緣疏……季疏,嗐!我真是老了,這才反應過來!你小子從一開始就知道?!”
楚鸩挑眉,“老爺子你怎麼才反應過來啊?”
“……”
楚鸩繼續正色道:“我剛被您領回來的時候也跟蔓蔓差不多高,那會靈籁山雖然一樣的人少,可還沒破敗成今天這樣。我承認,四陽秘境之後我一直沒忘記她,後來也不自覺地去打聽她的事,更多的是因為羨慕,或者說是嫉妒,嫉妒同樣是沒落宗門扶光門可以出一個劍尊,而靈籁山隻能沉寂于此……”
逢春真人神色一痛,“行止……”
楚鸩卻像沒聽見一樣繼續道:“從我入門開始您就有意讓我多在外遊曆,生怕我過早接觸後山……所以這些年來我隻能看着同門師兄們……我常常會想,為什麼靈籁山必須沉寂下去?為什麼靈籁山不能像扶光門那樣發展壯大,可這些年來我想明白了,因為師父你也累了,你不想再讓無辜的弟子們去犧牲,甯願自己背負斷了門派香火的罪名也要讓靈籁山沉寂下去。”
話到此處,楚鸩聲音裡竟有些許微不可察的哽咽,“老爺子,我才想明白靈籁山不是沒有劍尊,而是不需要劍尊,會不會太晚?”
逢春真人沉默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