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不知道,天剛黑蒼陽派就變得非常不對勁,靈籁山那兩個人說是有人布下了幻境……”
杜飛羽這才看見跟在虞唐身後的季疏與楚鸩,他們二人仿佛一直都是以并肩同行模樣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楚鸩走過來給他喂了一顆丹藥,掌心撫上他的後背給他傳了一點靈力,皺眉道:“我們剛剛離開時不還好好的?”
恢複了一些體力的杜飛羽放開虞唐的手,搖了搖頭,苦笑道:“一言難盡……你們怎麼沒有跟其他人一樣被困入幻境之中?”
楚鸩聞言起身去查看那些被困幻境的人,季疏則是走到銀面男子面前,用劍輕輕挑開了那人的面具。
看清那人容貌後,季疏輕聲說了一句:“是他。”
“你認識他?”虞唐走過來,伸手探了一下對方的脈,“沒死,就是被老杜的白虎兵氣打碎了全身的骨頭疼暈了。”
季疏點點頭:“名字記不得了,但是重華宮的人。”
重華宮,上仙門中排名一直在前五,供奉着九天玄女,以武道聞名修真界。
“聽到這個名字我竟然一點也不意外。”
楚鸩已經查看完其他人的狀态,走過來時恰好聽見重華宮這個名字,忍不住感慨:“都是被三屍蠱控制了,不過蠱蟲情況有些怪,我對蠱術到底還是從書上看來的,了解得太少了。”
楚鸩這麼說杜飛羽也不好追問,而季疏靜靜地看着地上那人的臉并未回應,虞唐很清楚自己的貓腦袋隻有丁點大,很少會去思考這些問題,于是也閉口不言。
在場的兩人一貓都不說話,楚鸩有些不滿道:“這人長得又不好看,你看他幹什麼?”
面對楚鸩的無理取鬧,季疏白了他一眼,“别鬧了,那些修士要是沒生命危險也先别管了。剛剛虞唐說靈源真人在清心峰瀑布跟人交手,我們趕緊過去吧。”
*
狂風席卷天地,萬法相撞,巨大的爆炸聲之後,靈源真人半跪在瀑布邊上吐出一口血,耳中嗡嗡作響,眼前卻仿佛看見一個金色的小人兒碎了。
在很久之前,秦源雖然因為遲遲未能結嬰在師門中并不受重視,但有三娘和觀雪陪伴日子也不算難熬,甚至面對他人勸說更換靈獸也多是一笑置之。
蒼梧城中美食美人遍地走,自己也比普通人多活了四百多年,見證人間兩代王朝更替,結不了嬰就結不了吧,反正自己是不可能抛棄三娘的。
秉持着這樣的好心态,秦源以為自己這輩子大不了就這樣無所事事的修煉下去,實在不行就等着修為停滞壽終正寝,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這四百多年裡他還真沒見過誰成功飛升。
偶爾他也會懷疑飛升是不是一個騙局,騙得修士們前赴後繼追逐着一個無法實現的目标,可惜沒人能理解他。
轉折點在蒼梧城中的一隻厲鬼。
秦源沒想到那隻厲鬼不是普通的厲鬼,而是被自己同門鎮壓于此百年的厲鬼,他身上的怨氣十分重,甚至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蠱惑人心的鬼道,三娘在厲鬼手下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竟然讓那隻厲鬼逃出了他設下的天羅地網,秦源的肉身險些被毀,元神也被那隻厲鬼啃了一口,如果不是靈籁山那幾個弟子恰好路過,自己恐怕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失去意識前秦源想:也不知道是哪個坑爹同門埋下的禍根。
醒來之後秦源失去了三娘,盡管所有人都告訴他三娘是自行離去的,讓秦源放下,可秦源總覺得如果找不到三娘,他這四百多年又有誰能證明是真的,而不是南柯一夢呢?
在尋找三娘的路上偶然結識了沉星山人,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他長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可性格卻木讷溫柔,對世間大多數生靈都保留着最大的善意,哪怕他過去的經曆可謂在惡意中成長。
通過沉星的陪伴,秦源逐漸走出失去三娘的痛苦與迷茫,并且心懷希望地來日與三娘的轉世重逢。
可是這個本該最能理解衆生皆苦,大愛無疆的修真界卻早已腐爛。
秦源不知道沉星為什麼一定要出山,隻能盡力扮演一個摯友的角色陪伴在他身旁。
可命運就是那麼無情,無論是靈籁山堅守千年的求助被冷待,還是觀雪之死都讓秦源對如今的修真界産生了懷疑——凡間尚能因為民不聊生造成皇權更替,那修真界這沿襲千年的制度真的不能動搖嗎?
為什麼蝼蟻偷生尚且可以颠覆皇權,而修煉多年可撒豆成兵的修士卻要替這腐爛的修真界固守階級?
秦源其實沒有做好決定,隻是出于摯友身份幫助沉星做一些善後之事。可随着蒼陽派内部争鬥日益激烈,上仙門趁火打劫将原本屬于蒼陽派的東西瓜分,秦源越發認同沉星的觀點,越了解越是觸目驚心——這世上原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小仙門因為無依無靠被上仙門以各種理由吞并,因為規模小,又無依無靠,修真界又習慣了各掃門前雪,所以小仙門大多都消失得無聲無息。
明明可以百花齊放,為什麼要指鹿為馬?
沉星之死讓秦源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陷入了迷茫,但并沒有讓秦源停止他的行動,因為那些人不僅害死了沉星,甚至要玷污沉星的身後名以此達到殺雞儆猴的作用,這讓秦源日日夜夜寝食難安。
這兩百多年以來,秦源愈發小心地收集一切能改變現狀的線索,生怕自己的行為暴露錯付了他與沉星幾百年來的努力,他的徒弟們也願意支持他這個師尊的決定。
秦源知道,這是一條注定充滿荊棘與坎坷的路。
所以在第一個愛徒的命燈忽然熄滅時他并沒有發覺任何不對勁,可當徒弟們接二連三地出事,并且修真界開始傳揚他師徒緣薄時,秦源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他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沒有立刻對他出手,是不确定還是想要熬鷹?
隻是當他最看好的繼承人四徒弟命燈熄滅時,秦源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了。
他花了十年的時間将最後一個徒弟培養成一個優秀的繼承人,并且從不讓他接觸這件事,可惜這個聰明的徒弟發現了一切。
最小的徒弟淚流滿面地拿着自己查出來的線索,跪在地上問他:“師兄和師姐們都是因此殒命的嗎?”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值得師尊信任嗎?”
“哪怕有一日我也因此殒命,至少我與師門并肩作戰過。”
“師尊,我不怕死,我隻怕你和師兄師姐們嫌棄我無能。”
……
秦源知道自己不如摯友沉星老謀深算,如今手裡握着的把柄也無法完全動搖他們對修真界的控制,隻能徐徐圖之。可當那一封寫着他小徒弟生辰八字的信送到他手中時,秦源不得不跟小徒弟做了一個低端又破綻百出的局。
想要說服其他仙門沒那麼容易,尤其是來訪的大多數仙門都不是話事人,隻是一個對外的門面,所以秦源想到了靈籁山後山的那個封印。
辦不成就毀了吧,反正這麼多年了也沒人飛升。
這個念頭在心中回蕩多時,可最後蓦然想起山谷前,那回頭滿是不舍卻又決絕獻祭的倩影,秦源折中地想了一個方法,雖然不能保證事成,但是或許能救了觀雪的愛人。
那也是他世上唯一的舊友。
隻是秦源沒想到的是,從一開始他落入了對方設好的圈套裡。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