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随風攤手:“前車之鑒,一旦放了你,倒黴的就是我。”
軒轅琴忍痛拔出蝴蝶刀丢在地上:“現在都這樣了,隻要你們放了我們,我們立刻帶着妖王走,你知道的,我們的目的是藏在這裡的妖王遺骸,不是你們。”
趴在地上冷眼旁觀這一場人族内鬥鬧劇的妖王厲烆劇烈喘息着,發出沙啞的低笑:“呵……”
“我有些問題想問你們。”季疏半跪在地上,将虛弱的楚鸩攬入懷中,換了個姿勢讓他躺得更舒服一點,“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奇怪,軒轅硯為什麼會跟唐随風動手?隻是因為唐随風不願再同行嗎?”
軒轅硯神色冷漠:“問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做什麼?”
季疏視線落在軒轅硯臉上,眼神裡滿是嘲弄之色:“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但是軒轅硯一開始就對我充滿了敵視之意,我原以為是因為容亭之故,可越想越不對勁……扶光門即便同在十三上仙門的排行之中也一直處于末端,修真界中對扶光門的評價更多的是‘運氣好,明明實力和能力都不足以勝任,隻是朱雀宮被滅門之後空出來了一個位置’,因此扶光門在修真界的位置一直如履薄冰。”
在扶光門被列為十三上仙門之前,上仙門的名額一直隻有十二個,因為朱雀宮被滅門空出的名額送誰上去都不合适,多方博弈之後,選了近百年來修真界勢頭最盛的齊光劍尊所在的扶光門,名義上是因為齊光劍尊元嬰破境時一劍斬了上古兇獸饕餮,又将梼杌收作扶光門的看門獸,實力強橫,天資卓絕,這空缺的名額讓她所在的扶光門補上去最為穩妥。
即便如此也依然有人不忿,僅僅是因為齊光劍尊就讓扶光門這個沒落仙門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第十三位上仙門,享受諸多特殊待遇,不僅是被排在十三上仙門之後的十八仙門有諸多不滿,就連上仙門内部也是議論紛紛,隻不過因為齊光劍尊的面子不曾擺到台面上說。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同意扶光門補上空缺的大能們認為齊光劍尊天資卓絕,有飛升之相。
“……作為西陵山莊大弟子的軒轅硯,我們之前并無深交,但也曾經聽說過你的風光事迹——修真界尊稱你為拒霜君,因為你曾經在人界遊曆時途經一城,那座城池因水災過後突發瘟疫,你不忍心看百姓受苦自願留下救人,城中百姓以為你是天仙下凡向你祈求保佑,無果後又将你驅逐,但你并未因此放棄救城,甚至不惜一遍遍從千裡之外的瑤山送藥到城中,隻為了救更多的人——據說你那時才剛剛築基,被一城舍棄,卻仍救了一城,綽約偏多臨水态,逍遙獨抱拒霜姿——因此得号‘拒霜君’,這樣的一個人又豈會因為男女之情對我多番發難?”
軒轅硯忽然笑了一聲,有些自嘲道:“沒想到這麼久遠的事還有人替我記着,對我的評價還這麼高。”
季疏沒有理會她,而是自顧自地繼續道:“方才在那間空墓室時,你明知道我與唐随風聯手你定然不是對手,卻仍要出手,想必是為了給你的妹妹軒轅琴傳遞消息,而你們姐妹倆也趁我和唐随風注意力都被引開時互換了位置,我猜得對嗎?”
雙生子的沉默像是無言地承認了這一件事。
軒轅琴的傷口血流不止,跪在地上一臉倔強之色。
唐随風不忍地從自己的儲物囊中拿出一顆丹藥給軒轅琴喂了下去,忍不住問:“早就聽聞軒轅硯有一個妹妹,因為天生體弱,修煉困難鮮少出門,怎麼看起來不像啊?”
從軒轅琴剛才出手的情況來看,至少也是一個金丹修士,身手利落,捅人刀子的手也不像天生有弱的模樣。
軒轅琴吞下丹藥,看着被劍指着的姐姐沒有給唐随風好臉色:“我與阿硯不分彼此。”
“人隻有一個影子,但是因為是雙生子,你們擁有兩個影子,想必這也是九尾天狐會被你們偷襲的原因。”季疏淡淡地道,“我與楚鸩到青丘時,不管是胡四公子還是九尾天狐告訴我們是五名上仙門的弟子偷襲了九尾天狐,我見過九尾天狐,即便……受了傷,她的實力依舊強大到能很好地制衡人間、青丘與妖界三界,而此前軒轅硯又曾為了嘲諷唐随風,提到過偷襲九尾天狐時他并不在場,軒轅硯的實力連攔下一個想走的唐随風都困難,而且我想……唐随風應該是你們一行人中修為最高的劍修。”
唐随風贊同地點點頭:“那是自然。”
“沒了唐随風助力,以九尾天狐的實力剩下四人就我所知的應該是西陵山莊的軒轅硯、太乙淩霄宮的頌修策、扶光門的容亭以及沐花樓的弟子,這話說得可能有些難聽,但是你們平均實力最強的軒轅硯也才元嬰後期,以你們的修為即便聯手也不可能傷九尾天狐分毫。”
季疏這話說得直白,甚至讓當事人聽着十分刺耳。
軒轅硯皮眼角抽搐了一下,“你什麼意思?”
“啧,意思就是你們太弱了。”
楚鸩心安理得地躺在季疏懷中,仰着頭看着侃侃而談的季疏,嘴角漾起淡淡的弧度,這樣冷靜睿智的齊光劍尊他曾經在人群中看過很多次,這是頭一次距離那麼近。
季疏低頭瞥了他一眼,繼續道:“九尾天狐不知道雙生子的情況,一時不察才會被你們偷襲成功,你們趁機從青丘來到妖界,為的就是混入妖王冢,奪取埋藏在此處的妖王遺骸來制作登天梯的材料。想必打探妖王冢的過程并不容易,否則你們不會在這麼久之後才成功進入此處,但是你們都沒想到的是,你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妖王冢内唯一會喘氣的妖——塗繁的眼裡,塗繁告訴我,你們兵分兩路,一隊人去監視妖王厲烆,另一隊人潛入妖王冢,進入妖王冢的有三個人。”
唐随風皺眉,直白地道出他們之前的計劃:“明面上隻有我和軒轅硯一同進入妖王冢,容亭、頌修策和韶雨去殺厲烆。”
厲烆冷笑一聲,聲音沙啞地評價:“卑鄙……的,人族……”
不過在場的人族沒人在意他的評價。
楚鸩這會兒逐漸恢複了力氣,躺在季疏懷裡眉毛輕挑:“那他們怎麼沒動手?”
唐随風一臉玩味地看着他:“他們不是讓你們先動手了嗎?”
楚鸩腦子轉得很快,立刻就明白了唐随風話裡的意思,聯想到之前突然暴露的情況,着急地咳出聲:“原來咳咳咳……是他們把守衛引過來的!咳咳咳!我出去非得咳咳咳……”
季疏伸手捂住了楚鸩的嘴巴,“我見到你們的時候就在想那第三人去了哪裡?但是因為心魔入體,思緒混亂一時沒想明白,現在總算是弄清楚了——從一開始就是六個人,隻是有一個人一直藏在暗處,軒轅硯突然向我和唐随風發難根本不是為了‘試探’我們的實力,而是為了給藏在暗處的同伴訊号,畢竟唐随風在遇見我之前就已經明确表達了不想再跟你們同行的想法,為了保住這個秘密不惜用上苦肉計,我想在你原本的計劃中因為清楚唐随風不會對你下殺招,所以故意與他打鬥,為的就是找到機會暗算他,至于怎麼暗算他,又暗算成功後要如何做,我暫時還沒想明白。”
唐随風不解:“暗算我的目的是為什麼?”
楚鸩反握住季疏的手,嗤笑一聲:“這你還想不明白?她們在青丘捅了那麼大個簍子,從妖界回人界必須經過青丘,你要是跟她們一條心,大不了打回去,畢竟君子劍劍尊的威名就連我這種無名小卒都聽過,可你跟她們不是一條心,那到時候隻要把你丢給青丘,說是事情都是你威脅她們做的,以九尾天狐的心軟的性子必然會猶豫,隻要青丘有一絲猶豫,她們自然能脫身,而你……咳咳咳……你的生死對她們來說自然無關緊要……”
“别說話了。”季疏蹙眉抽回自己的手,給楚鸩輸送靈力療傷。
軒轅硯辯解:“可我們并不知道齊光劍尊沒死,阿琴傷的不是你們二人中的任何一人。”
“那是因為你們沒想到會突然冒出一個楚鸩。”季疏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你們沒想到的是,在外面的同伴因為行蹤暴露,将禍水引到同樣夜探行宮的我和楚鸩身上,從而導緻我和楚鸩跟妖王厲烆刀劍相向,而妖王厲烆更是一言不合将幾座山撕碎,更沒想到的是厲烆會帶着我這個‘已死之人’來到這座深藏在山底的妖王冢。”
“妖王冢中的妖王骨是你們煉制登天梯需要的材料,這在上仙門之中應該不算秘密了,所以軒轅硯并沒有阻止唐随風将這件事告訴我,但是軒轅硯看見‘死而複生’的我,态度是懷疑、敵視都能理解,可突然對我和唐随風出手這點我實在想不明白,難道其中還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季疏雖然在笑,但是笑意完全不達眼底,渾身散發着寒氣令人望而生畏。
軒轅琴笑道:“劍尊為什麼會這樣想?是聽到了什麼假消息嗎?”
季疏看着軒轅琴不說話。
因為這是在前世夢境中聽到的消息,可惜她一開始沒有想起來,直到剛剛想明白這對雙生子的關系才如撥雲見日那般想起來一些舊事……
*
在前世的夢境中,季疏被剖開丹田取走元嬰之後,和陽真人為了救她,将自己最後一絲靈力注入她的體内送她離開扶光門,季疏跌跌撞撞地穿梭在密林之中,不知該去往何處。
參天巨樹的樹根圍成了一個隐蔽的洞,季疏為了躲避修真界的追捕躲入其中,渾身高熱不退,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在談話。
談話的是兩個女子,她們一前一後地路過,走在前面的那個女子說:“一定要找到她,她的劍骨或許就是最好的材料。”
劍道一路并不好走,能成為劍尊的劍修數量更是稀少,想要成為劍尊必須先身經百戰淬煉出劍骨,法天象地成劍才配稱之為劍尊。
“……我們真的要趕盡殺絕嗎?”
“你心軟了?”
“跟她打了那麼久,我是真的佩服她,換作是我,我未必能在身後空無一人的情況下堅持那麼久。”
“為了飛升大計,我們已經犧牲了太多太多,一個劍尊就浪費了那麼多年,你身子弱,如果再不飛升……”
後面的話消失在走遠的腳步聲中,高燒不退的季疏已經無法仔細分析其中的前因後果,隻能頭昏腦脹間判斷她們是在找自己,自己應該立刻離開此處,盡管自己身後已然是絕境……
*
季疏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前世受了太多苦,所以今生在遇見楚鸩之後過得太過安逸,居然現在才想起來其中的關聯。
可當真地想明白其中關聯時又倍感無力。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被算計好的。
原來自己從一開始就是上仙門為了飛升故意培養出的材料。
“多說無益,今日楚鸩無事,我可以不殺你們,但是他日再見刀劍相向時,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說完,季疏打橫抱起楚鸩。
楚鸩驚恐地摟着季疏的脖頸:“我可以自己走。”
季疏什麼都沒說,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楚鸩立刻閉上了嘴。
季疏看着躺在地上一言不發隻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妖王,忽然道:“厲烆。”
厲烆眼中殺意盡顯,不斷地掙紮,身上的縛魂鎖卻越鎖越緊:“放下他!你是我的!”
季疏隻冷冷地問:“出口在哪?”
厲烆卻隻是痛苦地呢喃,視線不願意從她身上移開:“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這樣根本沒法交流,說起來他的愛妃不該是這個嗎?”唐随風将那名昏迷的女子抱起走近,“怎麼一直對着你發瘋?”
季疏一臉我怎麼知道的表情看他。
“或許應該問這個女子,可她一直昏迷不醒。”
季疏歎氣:“算了,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