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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開始是倉促得沒有一絲準備,結束自然也是戛然而止。
楚鸩自然地給季疏遞上一杯溫度剛好的溫水,有些困惑地問:“你一直沒有找到出逃的地方?”
躺在石床上的小舒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用眼角淡淡地掃了楚鸩一眼:“找到了。”
“那為什麼沒有逃出來?”
問這話的是塗繁,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兩張小馬紮,他跟多骨一人一張坐在石床旁聽故事。
季疏一雙細長的柳葉眉都快擰到了一起,面露歉意地說:“因為我渡劫失敗了。”
這段苦難起源于厲烆對季疏的見色起意,而季疏的殘魂雖然鼓勵小舒自救并且從旁協助,但她卻在人界肉身渡劫失敗的那一刻被命運作弄一般回到了自己的身體内沉睡。
塗繁和多骨并不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多骨一雙大眼睛裡寫滿了好奇:“為什麼你渡劫失敗了她就不能逃了?”
塗繁揉了揉多骨的腦袋,到底是年歲更長些,閱曆豐富,自己琢磨出了些許意思:“雖然你的殘魂并未留在她的體内,但是一直在她的身旁,所以厲烆隻是懷疑為什麼你無法完全融合到她的體内,可你渡劫失敗之後殘魂不受控制地回歸本體,失去了殘魂的氣息,厲烆必然會發現。”
季疏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衆人一齊看向石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子。
小舒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微笑:“你的殘魂消失之後,束魂釘碎,他一見到我就發現了……他一直逼問我你去哪了……我也答不上來,所以他就一邊折磨我,一邊在妖界到處尋你。”
被人這般惦記季疏隻覺得毛骨悚然,又對小舒充滿了歉意:“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錯不在你!”楚鸩打斷她,“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強行把你們釘在一起的妖王。”
小舒艱難地坐起身,認真地打量了一下楚鸩又看向季疏:“雖然你看起來并不記得我說的那些事了,但是我一直把你當成唯一的朋友……他說得對,錯不在你,錯的是見色起意的厲烆。”
塗繁對此十分贊同,拍着胸脯對小舒揚了揚下巴:“妖界這些妖王都活得十分自我為中心,下次見到厲烆我一定替你把他宰了。”
季疏心疼地看着小舒,問:“……我在珠洲時胡四公子曾經對我用過幻術,讓我在夢中見到奇怪的畫面,那是你在向我求救嗎?”
“嗯。”小舒點點頭,“我本就該在渡劫失敗時魂飛魄散,這十多年來的陽壽已經是偷來的了,你的殘魂回歸本體之後厲烆為了逼迫我說出你的下落,不停地折磨我,結果就是我這副殘破的身子已經不堪折磨,厲烆不知道出于什麼目的,不肯就這樣放過我,尋來了牽絲将我的魂魄禁锢在體内……而我,隻要有一點力氣,都在試圖求救……”
牽絲是偃師常用的法器,能将魂魄禁锢在傀儡之中,而擁有魂魄的傀儡将成為偃師最強的武器,一寸牽絲可值千金。
厲烆用牽絲将小舒的魂魄與肉丨身束縛在一起,算是為小舒延壽了,可是對于小舒而言,被厲烆囚禁在身邊苟延殘喘十年,不如死得幹淨舒服。
小舒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吓得多骨立刻上前扶住了她,小舒卻隻是淡淡一笑推開了多骨,用手背擦去血迹:“……那晚厲烆又對我用了功法,讓我有了一絲力氣托夢求救,沒想到就求到了你的夢裡……”
“所以你靈力耗盡才會在轎辇上顯得毫無生氣……”季疏面露不忍。
這意味着小舒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一旦失去靈力支撐,牽絲也再也無法束縛她的魂魄,這一路上小舒又都在昏迷……
“謝謝你們救了我。”
說完這句話之後小舒便又陷入了昏睡之中,仿佛她醒來就是為了解答他們的疑惑一般,隻有季疏替她探完脈之後一臉愁容。
楚鸩看她這副模樣,便主動勸慰道:“别給自己增加太多負擔,人各有命,即便不是遇上你,厲烆隻要在那個時間點看上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傷害到她,這個問題的原因在厲烆不在你。”
季疏扯了扯嘴角,搖頭道:“我不是因為這個在自責,隻是覺得如果我一直記得這件事,在回歸本體之後立刻來救她,她就不用受這麼多年的苦了……”
“那你現在完全想起來了嗎?”
“……其實沒有。”季疏很坦誠,“可能這麼說有點冷漠……但其實她說的這些我沒有太多感受,隻是隐約想起了一部分殘魂遊蕩時渾渾噩噩的過去,若是讓我來叙述這一切可未必能說得像她回憶裡那麼清楚。”
“可你還是把她受到的苦難攬到自己身上了,覺得是自己的責任。”楚鸩有些無奈地伸手在季疏頭頂揉了一把,“但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錯并不在你,且不說你的殘魂當時并沒有意識,殘魂的實力也無法跟厲烆抗衡,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蠻不講理的妖王,施加苦難在她身上的也是妖王,不是你。”
“可是……”
楚鸩用溫柔又堅定的語氣打斷了季疏的話:“沒什麼可是,你本意是想救她的,哪怕是跟她關在一起的那些時日你也在找方法救她,隻是世事無常,命運讓你遺忘了這一段記憶,卻又安排你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救了她,至少結果算是目的完成了。”
季疏低頭扯出一個比苦澀的笑,“我知道你說得也對,但是我并不能就這樣心安理得地接受這個結果……”
倒是一旁的塗繁撐着下巴表示自己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擺手道:“你們人族就是磨叽,什麼事都想辨個清楚,可一件事能形成這個結果明顯是有多方因素加持的,如果她渡劫成功了就不會躺在那兒被厲烆撿到,如果你的殘魂一開始就意識清醒地回歸本體厲烆也不會碰到你,厲烆如果是一個腦子正常的妖王也不會因為見到你的殘魂就隻想到把你塞到别人的肉身中這個辦法……要我說與其在這裡糾結這些沒用的東西,不如想想怎麼替這隻鳥妖療傷更有用。”
塗繁的想法很簡單,過去的是非對錯難以辨别,不如放眼當下思考更合适的未來。
季疏神色微怔,旋即笑道:“你說得沒錯,是我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