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笑打鬧,還是容清雪幫她把闆栗地瓜烤上,他見原本風雅的“綠蟻新醅酒,紅泥小暖爐”變成這烤地瓜,頗為無奈道:“你平日裡總愛端着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形象,隻差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了,怎麼背地裡是這麼個模樣。”
明昭振振有詞:“是真名士自風流,即使吃烤地瓜,我也是濁世佳公子。”
不過明昭總是特别會哄美人開心,她下榻到小桌上取了新到的冰心橙,親手取匕首切開,為美人獻上橙子,笑道:“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可賠得你紅泥小暖爐?”
容清雪笑睨她一眼,收下賠禮,淺嘗一口,橙肉清甜,他在心中卻默念道:“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相比于明府溫馨自在的除夕,長安城中的勳貴官宦人家、以及大明宮卻是一大早便開始忙碌,隻為了大明宮的除夕夜宴。
雕梁畫棟的承恩侯府中,來來往往的仆婦丫鬟皆一身新衣,個個面上帶笑,作為當朝陳皇後的娘家,太子的母家,承恩侯府自然是長安城勳貴人家裡的頭一份。
承恩侯陳修全和他的獨子承恩侯世子陳定在書房議事,陳侯爺面蓄長須,濃眉虎目,正不悅地訓斥世子:“大晉哪個皇後母家不是承恩公府,僅僅封個侯爵實在寒酸,如今太子殿下已大婚,正該跟陛下提一提爵位之事,免得傷了殿下臉面。”
承恩侯世子與陳皇後是親姐弟,長相都肖似其母,長眉細目一副和善的菩薩像,世子雖已過不惑之年,見父親對自己發怒也毫無愠色。
他對陳侯爺溫聲道:“父親,陛下信任陳家,愛重娘娘,咱們陳府雖不是公府,但已是長安最煊赫的人家。況且您也知道,當年陛下受明國公和衛國公挾制,最是憎惡國公府三字,咱們何必要觸這個黴頭呢。”
陳侯爺雖身居高位多年,早已是剛愎自用不聽勸阻的脾性,但聽兒子提起當年的明衛二公,又回想起那時屈居人下聽人差遣的日子,還未來得及羞怒,便明白了世子的意思。
想來他都這般憎惡那二人,陛下更不能容忍下一個國公爺,一時出了一頭冷汗。
陳侯爺回過頭來,神色緩和些許,說道:“世子也大有長進了,胸中頗有韬略,為父甚慰,但娘娘反而不懂為父一片苦心,竟為太子聘了王丞相的孫女,若是清雅成了太子妃,我們陳家将來還能更上一層樓。”
陳世子面上恭敬,但心中頗為嫌惡,或許自己這老父親在年輕時有幾分籌謀,能扳倒白蘭兩家,但如今的陳侯爺隻是個剛愎自用的匹夫,偏偏還占着一家之主的位置不放,隻會拖累姐姐和陳家。
陳世子勸道:“父親息怒,此事娘娘傳信與我說過,讓我千萬幫她跟父親解釋,娘娘的意思是陳家本就與太子一體,同心同力,把太子妃這個位置拿出去,還能為殿下增添助力,殿下好了,我們陳家也增光添彩。”
他看陳侯爺神色還是淡淡,又忙低聲道:“娘娘說二姑娘清錦溫柔賢淑,雖是庶出,但畢竟是太子表妹,記到世子妃名下,入宮做個太子良娣也是合适的。父親,隻要待來日殿下登臨大寶,誰做皇後還不是看殿下的意思,咱們可要籌謀長遠。”
而當朝寵妃玉妃娘娘的兄長蕭謹将軍亦在将軍府與夫人密談,蕭将軍雖健壯魁梧,但在府中總愛穿寬袍大袖,頗有儒将之風,他坐在内室太師椅上,對夫人說道:“我已經跟娘娘說過了,讓靖兒尚晴柔公主,娘娘似乎不是十分贊同,但未跟我其中緣由。”
蕭夫人一副淩厲精明的面相,她略沉吟,道:“雖說晴柔公主養在娘娘膝下,但畢竟不是娘娘的骨肉,娘娘或許是要把公主嫁出去為二皇子尋個助力,嫁到将軍府豈不是浪費了。”
蕭将軍略驚訝,實在是難以想到這一層:“平日裡娘娘對晴柔很是寵愛,如親女一般,我也是因此才想讓這外甥女嫁到自家來,到底自在許多。不過你說的很有道理,一個養女罷了,靖兒尚公主更為重要,我遞信過去,讓娘娘另選位公主。”
蕭夫人輕輕點頭,心中亦是無奈,實在是蕭靖這獨苗苗不争氣,要保住榮華富貴,也隻有當個驸馬都尉,才對将軍府、對靖兒皆有益。
她略躊躇,但還是試探着開口:“蓉兒也大了,她自幼與二皇子青梅竹馬,不知娘娘對二皇子妃的人選可有章程?”
果不其然方才心情尚佳的蕭将軍皺起眉頭,道:“蓉兒竟有這份心?她絕不是二皇子妃的人選,娘娘和我都不會同意。”
門外正巧過來的鵝黃衣裙的柔美少女恰好聽到這句,瞬間雙頰通紅,傷心地一路跑回自己院子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