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嶼誠實道:“那倒不是。”
何轶昆:“……”
他知道謝嶼這個性格,由于長得太帥讓人誤會高冷。
其實就是單純的和人沒話說,說白了慢熱還有點社恐,回話又時常跟普通人不一根天線,要麼直接得純正,容易冷場。
據他觀察,謝嶼養一條邊牧,身邊朋友不多,圈子幹淨到單一,富二代裡的清流。
何轶昆話多,人送外号何僧,嘴閘一開嘚吧起來像念咒,别的老闆早煩了,可謝嶼基本都會回複,就連廢話他也會給個面子象征性地“嗯”一聲。
他也知道,謝嶼想帶他走極大可能是因為不想到新環境再磨合一個新助理。他還有自知之明,除了有眼色會來事兒,他業務能力平平無奇。
但被這麼幹脆地否認真挺破防的。
何轶昆心理活動豐富,繞來繞去繞到他最不理解的一點上——
謝嶼社交不在行,坐辦公室輸出遠見卓識舒服待着得了呗,幹嘛要跑出去幹這幹那的還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
奇了怪了。
—
盛檸在醫院輸了液,燒退了,但晚上還是昏昏沉沉沒睡好,捂出滿身汗,她也不敢掀被子。
上午那個稀奇古怪的夢竟然斷斷續續地接上。
蛋糕上被切下的那部分摔爛成一坨。
夢境殊詭,色調一會兒冷一會兒暖。
盛檸像是輕飄飄地浮在半空中,看到自己抓着他的手,哭着求複合。
謝嶼無動于衷,對她說:“你為什麼不拍戲?你甩了我,也沒對得起粉絲。”
盛檸垂死夢中驚坐起。
“……”
都沒在一起哪兒來的複合……
還有他一副粉頭的派場,詞正理直地質問她不拍戲是個什麼鬼?
盛檸死機了好一會兒,閉上眼,關機重啟,強行将這個夢摘出腦外,洗漱時猛猛往臉上拍。
“姐,咱們今天上午要去拍《嘉上》的閉年刊。然後《風鈴起》開機前,這兩星期都沒什麼大活動了,得回學校補課,不然學分不夠。”
“……”
江荔說一遍近期安排,見盛檸兩眼放空靈魂出竅,喊道:“姐?”
盛檸緩緩轉頭,“什麼開機不夠?”
江荔:“……”
小助理決定刺激刺激她,“你要開始寫你的畢業論文了。”
“……”
盛檸從兩眼空空變成兩眼不活。
江荔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姐?”
雖然在公司隻顧短期利益的高壓榨取和龔雅沛的強威逼迫下,盛檸的精神狀态一直都在下降趨低,但江荔就是覺得,自打昨天見了謝嶼,她狀态尤其得不對勁。
到了地方,盛檸壓低帽子,下車,有些煩地說:“眼皮一直跳。”
“左眼皮右眼皮?”
“左眼皮。”
“沒事,左眼跳财。”
“……”
盛檸沒吭聲,她很清楚,昨晚沒睡好還有個重要的原因——
焦慮之後和謝嶼的碰面。
盛檸想象到日後要跟他擡頭不見低頭見長達三四個月的時間,甚至每天他都會離那麼近給她上妝,手指撫弄她的臉,而她都要經曆一場心跳兵荒馬亂的過程。
但始料未及的是。
根本不用等到日後,她現在心就慌得馬上要出逃。
雜志拍攝棚裡,盛檸看見《嘉上》的主編眉開眼笑地拉着謝嶼走向她的時候,她才電光一閃領悟到男人那句“打好幾份工”是幾個意思。
也頓時覺得俗話可以改一改。
左眼不是跳财,是跳債。
“……”
男人首先給她的觀感是,風貌全新。
如果說昨天的溫柔文藝風完全被他那張冷感野性的臉壓制住,不太好看得出來,那今天的裝扮和他本人的長相完美契和,變動也有些大。
棕色暈染的啞皮厚外套精工巧設,質量輕蓬,他敞開懷,内搭黑底點綴線條,裁線利落版型微闊的工裝長褲蓋靴,頭發還做了造型,燙出碎亂不失美感的微卷紋理。
謝嶼濃深漆黑的眉睫,立體分明的五官和寬窄得當的身材不會使這套張揚的衣服有半分喧賓奪主的風頭,而是與這身穿搭打扮相得益彰,無暇可挑。
總的來說,很符合《嘉上》對時尚和潮流的定義:
衣服要嚣張高調,潮出天際,但得被人駕馭。
場内頂上的大照燈光線足亮,随着男人逐步走近,他左耳骨上,單隻銀質金屬耳釘明耀折光。
“……”
盛檸瞠目神呆,大跌眼鏡,跌得稀碎。
場地還在布置調整,周圍嘈雜,搬着道具走來走去的工作人員,不論男女,反複經過時都放慢腳步,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江荔見識過他的帥,也“哇”出了聲。
主編紅底細高跟的步伐走出了慧眼識珠的自得,炫耀道:“帥吧?”
盛檸:“……”
相比于帥,盛檸更震驚于他的高調。
她站在原地未動,直盯着他的臉,想像從前那樣把他的臉給盯紅,但是并沒有。
主編被美色帥昏了頭,沒察覺到盛檸的僵硬,一把将她拉到男人身邊,“寶貝,這位帥哥是我給你的獨家福利,别看謝嶼是新人攝影師,準把你拍得美出新高度。”
她挽着盛檸的手臂,湊近了說:“還能大飽眼福,這類型的,是不是娛樂圈都找不出來平替?待會兒拍的時候,他肯定要給你調姿勢,你盡管大膽地上手摸,我給他開的價很高的。”
盛檸:“……”
盛檸:“???”
是把他當攝影師開價的嗎……
怎麼聽着像……
悄悄話說完,主編又提聲誇贊:“謝嶼的成片作品你是沒看,絲毫不遜色那些故裝逼格名頭比水平大還張口天價的攝影家。”
“哎……”主編遺憾眨眼,“可惜人家是兼職,我磨破嘴皮也沒挖動。”
話鋒又一轉,“對了,謝嶼可是隻接過這一場商業單,專門拍你,榮幸不?”
盛檸:“……”
那可真是太大的福氣了。
這福氣能把她的世界給砸塌。
主編似乎終于發覺一直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晃一晃盛檸:“怎麼不說話呀?被帥傻了?”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旁邊男人的胳膊若即若離地碰着她,在這時忽地發聲,沉磁的聲音随他微微低身的動作掉至耳旁:“能給盛老師拍雜志,應該是我的榮幸。”
“……”盛檸耳朵被火燙着似的,立竿見影地紅了。
“看不出來啊謝嶼。”主編捂嘴笑。
“還是說,你隻對美女嘴甜。”
主編也就是随口打趣一句,衆人分心看帥哥,磨磨蹭蹭效率不高,她上前兩步,拍拍手下命令催道:“别光顧着看,準備開工了啊,都抓點緊。”
所以她自然沒聽到,謝嶼後面的那句。
“我隻對盛老師嘴甜。”
……
盛檸暈頭轉向。
換服裝,化妝,弄頭發……
一整套固定流程下來,她像個失去自主能力的人偶,被人前後圍着支配擺弄。
對着鏡子愣神地想,還好雜志的妝容不是他負責。
不過等一切都就緒,清場開拍後。
謝嶼舉了下相機看效果,又放下,“口紅顔色太淡了。”
化妝師提着口紅箱過來,想先問下哪個合适,謝嶼主動說:“我來吧。”
拍攝場地很大,中央空調輸送暖氣也聚囤不起多少熱量,江荔見況先跑上去給盛檸包上羽絨服。
盛檸攏了攏衣服,看着謝嶼拎着口紅箱走過來,她内心再狂潮作浪,面上也盡量表現得一如往常。
她默念,在工作……要敬業……
塗個口紅而已。
是啊,塗個口紅而已。
可低眼,男人的手就在她唇邊,隻要他的手沒拿穩抖一下,或是她微微一動,就能相碰。她呼吸都不敢太重,能格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渡出的鼻息,承襲了胸腔内心跳的散亂,時斷時續,又統統被他的手擋回來。
自己的溫度燙了自己。
唇刷停下,謝嶼盯着她的唇看了看,合上口紅放回,又挑了支别的出來。
盛檸:“……”
她的手在兩側抓緊凳子。
第二支塗好,謝嶼退開些距離看。一圈工作人員的目光加起來,都不及他一個人的目光讓盛檸如坐針氈。
她被他看得想抿唇,努力忍住,祈禱這支顔色能夠合适。
盛檸不怎麼去看他,但視線避不可免地從他臉上掃過。
卷翹的發梢松亂搭在男人眉前,專注中給他添了幾分慵懶意。睫毛黑長直,瞳色亮潤浸墨。
太犯規了這張臉。
帥得還這麼有新鮮感。
她就走了幾秒鐘的神,面前人忽然又擡起手,這次沒拿唇刷,直接用指腹輕輕抹了兩下她下唇的邊緣。
盛檸的一雙長睫如同受了驚吓突然振翅欲飛的蝴蝶,觸了電一般,她雙手一松,身子反應過激地往後一仰。
高腳圓凳沒有托背,盛檸仰的幅度差點讓她失去平衡栽下來。
謝嶼眼疾手快扶住她拉了一下。他表情沒有太大的波動,等她坐好,一聲不吭撿起掉在地上的羽絨服,重新給她披上,還細緻入微地給她扣上了兩顆扣子。
順手又熟稔。
“……”
搞什麼。
她心髒受不了了啊!!!
這看不出來故不故意,再說拿手指暈口紅的舉動好像也挺正常,謝嶼目前為止還沒什麼過分的行為,也沒什麼太明顯的情緒。
看起來神色無異,心無雜念,不摻雜任何個人情感,比她還敬業,完全沒有要跟她算賬的意思。
反而是她驚弓之鳥草木皆兵了。
像是為了掩蓋剛才有些丢臉的異動,盛檸打破沉默,趁男人又去挑選第三支口紅的間隙,輕聲開口:“謝老師攝影是……”
謝嶼仿佛提前就知道她要問什麼,“和畫畫一起學的,也有幾年了。”
“哦哦……”
“技多不壓身……”盛檸沒話說,豎起拇指幹巴巴地誇了句:“……真厲害。”
“……”
怎麼還沒選好,和她這個造型搭配的口紅色号就這麼難選嗎。
盛檸度秒如年,試了得有五六支,終于見他放回口紅沒再拿新的,她暗暗吐氣。
謝嶼收拾好箱子,卻沒走。
他站直了身,垂着眼眸,自上而下地注視着她。
“我會的還有很多。”他說。
盛檸一窒,眼睑略微擡起。
打光闆反射聚攏白亮燈光,他幽晦的眼神像張暗網,罩住眸中她的倒影,也四面八方地朝她本人兜過來。
避無可避。
男人笑了一下,氣聲極輕,“隻是你沒來得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