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一直沒再敢用正眼看身後側把玩打火機的蕭遇,但餘光一直在人身上打轉。
現在的蕭遇跟她想象中的大總裁完全不一樣。
電視上的霸總不都沉穩内斂,不怒自威嗎?
怎麼輪到蕭遇身上就這麼,這麼随意呢?
他雖然看起來精明強幹,但,狡黠混不正經的氣質也很打眼。
屋裡沒有任何可以讓紀橙月擱電腦的桌子,她垂眸兀自掃了一圈周圍,最後,當着兩人的面直接彎下身,盤腿席地而坐,筆記本電腦被她直接擱在了腿上。
雖然她知道,蕭遇知道設計師是她後,未必還肯讓她繼續負責,尤其還是他的,婚房。
但作為專業的設計師,沒有客戶都還沒說中斷合作、她先扭頭就走的道理。
婚房?
蕭遇,要結婚了?
想到這裡,紀橙月的心沒來由的一沉,之前因為驟然重逢帶來的惶然,竟慢慢散去,隻留下一股說不出的酸澀在心頭徘徊。
紀橙月還算冷靜,當她擡頭看向牆上投影裡自己的設計方案時,淩亂的思緒漸漸有了聚焦。
她有條不紊地把每個設計亮點和細節都講得非常清楚,專業流暢,一看就是非常成熟的設計師。
空蕩的房間有一點輕微的回音,蕭遇不知什麼時候把打火機握在了手裡,垂眸靜靜打量着席地而坐的紀橙月的側臉。
她好像沒怎麼變,雖然穿着成熟的正裝,此刻也一臉嚴肅專注,但她猛然闖進來見到他的那一刻,眼裡流淌的不加掩飾的懵然,一如她當年不時袒露的率真直白。
此刻他們之間不過隔着短短幾米距離,卻像隔了幾輩子的前塵往事。
如果說張助理剛才還在質疑他們之間的關系,現在心裡已如明鏡,這要是沒點感情糾纏,他敢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寫。
這很可能就是傳聞中那位甩了他們老闆的女俠,真是,名不虛傳。
雖然他對室内設計不是多專業,但剛才一路聽她講下來,還是蠻心動的。
當然,前提是他得有一套這樣的大别墅。
紀橙月講解完畢後,捧着電腦從地上起來,因為穿着高跟鞋的關系,張助理本能想伸手攙她一把,但蓦然收到老闆襲來的警告眼神,又暗搓搓把手收了回去,繼而低頭四顧。
紀橙月:……。
“我講完了。”紀橙月站起來捧着電腦,跟慢慢踱步過來的蕭遇搭話。
蕭遇沒有理她,而是直接越過她走近牆上的投影屏幕,動作有點浮誇地微微探身又瞅了兩眼。
然後轉身回頭,靠近站得筆直的紀橙月。
她沒想到他會突然走上前,因為經年不見,她又心虛,本能就想往後退。
好在,蕭遇沒有再繼續逼近。
他勾着笑意,彎腰盯着強裝鎮靜的紀橙月,眼睛裡波光流動,非常無情地輕飄飄吐出三個字:“不滿意。”
紀橙月嘴角抽動,腹诽:你能滿意才怪。
“第一版設計方案隻是個意向方案,具體的風格和細節可以進一步溝通。”紀橙月沒有想和他再糾纏的意思,這個回答隻是千篇一律的官方模式。
“當然,婚房嘛,”紀橙月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提這個讓他們都尴尬的話題,“除了蕭總之外,還要再考慮下準新娘是否喜歡。”
紀橙月說的是實話,婚房是兩個人的家,要兼顧每個人的喜好才更容易交工。
“你喜歡嗎?”
蕭遇依舊保持着探身彎腰跟她對視的動作,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反問,把毫無準備的紀橙月一下就問懵了。
她驚愕的神情像被人打了一悶棍,臉騰然通紅,瞳孔微震,嘴唇翕張半天,也沒說出完整的話:“你,你什麼……”
他好像在故意戲耍她,仿佛對她不知所措的驚慌很滿意。
這樣輕浮玩笑的蕭遇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如果設計師本人都不是真的喜歡自己的作品,你認為這個家的主人會動心嗎?”
蕭遇變臉可真快,紀橙月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已正色退步抽身。
“我要的是一個人家,不是富麗堂皇的酒店,也不是華而不實、冷冰冰的樣闆間!”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紀橙月覺得自己剛才是瘋了,才會想入非非。
念到這些,她的臉更紅了。
現在的蕭遇終于有了她熟悉一點的面貌。
他博聞強記,涉獵廣泛,除了專業課優秀之外,還各種技藝壓身。就算面對不擅長的專業,他也能勉強自己做的至少看起來像那麼回事。
天之驕子嘛,外在再放肆不羁,内在依然見識非凡,心有溝壑。
紀橙月被質疑了,而且他說的沒錯。
這版方案的确是炫技方案,以她的經驗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客戶都會認可她的實力,蕭遇,呵,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挑剔。
“如果蕭總不滿意我的水平,我可以介紹其他同事給您。”
紀橙月終于醒悟過來,她現在面對的不是初戀情人蕭遇,而是挑剔有見解的專業客戶。
這一刻,她才真切認識到,自己和記憶中的蕭遇真是前塵往事了。
“紀小姐還是這樣随随便便就扔下包袱啊!”
蕭遇終于收起他的輕佻玩笑,露出了預料之中的獠牙和鮮明的嘲諷。
張助理有眼力見,一看老闆動了真氣,馬上找了個理由出去了。
空蕩的客廳裡隻剩下一對曾經的怨侶。
“這次又是順便接了個項目嗎?”蕭遇咄咄逼人,強勢的氣息壓得紀橙月節節後退,她本能就想跑,可是腳下仿佛生了釘根本動不了。
她真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蕭遇。
真的一點招架能力也沒有。
最後,隻能低頭沉默,一聲不吭硬抗。
過去的事兒對蕭遇來說是舊疤,對她也不是什麼美好。
她從來不願意想以前。
兩人面對面站着,無聲對峙,像跨不過去的楚河漢界。
不知過了多久,蕭遇像是沒了耐心,終于冷冷開口:
“盡快再設計一版實用的方案給我,有需要了解的問題跟張伶聯系。”
說完,深深看了眼像鴕鳥一樣紮着腦袋的紀橙月,轉身大步離開了。
面前的陰影終于走了,紀橙月才敢大聲喘口氣。
真是,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