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疑星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巧，安暮空偏偏要和他去同一個地方。

他回廟裡之後跟師父和段庭霜讨論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去橫波山看看。保護被盜獵的小熊貓，本就是他想做的事嘛。再說，對萬生基地、對詛咒藍未融的人的調查均遲遲沒有進展，留在滇池也沒有太大意義，不如去其他地方轉轉，很多盜獵者互相都有聯系，說不定這還能成為一個調查的突破口。

唯一對此不高興的就是藍未融。在反對洛疑星離開未果後，他退而求其次，提出要和洛疑星一起去。

“我不會拖累你的，而且我可以幫忙提行李，幫忙跑腿……”越說聲音越小，藍未融自己都沒什麼底氣，但還是咬着嘴唇執拗地看着洛疑星。

洛疑星坐在寮房内的單人床邊，苦惱地抓抓頭發：“但是我不需要這些幫忙啊，我自己就能搞定了。再說那裡說不定還會有危險，跟着我也沒什麼好處，留在這兒不行嗎？”

藍未融沒吭聲，隻是垂着腦袋，渾身上下寫滿了失落。這樣沉默半分鐘後，男孩直直沖出門外，洛疑星一愣，急忙追出去，然而已經看不到藍未融的身影。

“我倒是談不上什麼照顧。”段庭霜正和慧燭和尚交談，主題自然是在遂久市時的洛疑星，“隻是在最後帶他離開了遂久而已。真要說照顧，還得是葉井梧——他跟您提起過嗎？”

“提到過。”慧燭和尚笑呵呵的，神色頗有些欣慰，“雖說下山時間不長，但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呢。”

段庭霜正要再說些什麼，身後卻傳來洛疑星的聲音：“師父、段庭霜，你們有看到藍未融嗎？他剛才和我……呃，吵架了……”

段庭霜揚了下眉毛。就藍未融對洛疑星那種好像雛鳥貼着母鳥的态度，居然會吵架？不過，似乎也不意外……

安撫了下洛疑星，幾人分頭開始尋找。很快段庭霜就在寺廟盡頭的一個角落裡發現了縮成一團坐在台階上的藍未融。

這裡平時沒什麼人來，因而顯得亂糟糟的，各種雜七雜八的綠植盆栽、拖把鐵鍬之類的雜物散在各處，男孩就待在這裡，怔怔地盯着空氣發呆，小小的身影看着實在有些凄涼。

“為什麼不高興？”他幹脆也坐到藍未融旁邊。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時，他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成知心大哥哥的角色了？嗯，主要是藍未融總讓他想到過去的自己，沒法坐視不管啊……

“……”藍未融不看他，隻是抱着膝蓋，額頭枕在小臂上，與其說是回答問題不如說是自言自語，小聲，“我沒有家了……”

“我回不去我長大的山野，隻好留在人類的城市裡。什麼都很陌生，隻有疑星哥……”聲音越來越小，藍未融把自己抱得更緊，整個人蜷成一小團，眼眶明顯泛紅，“但是他也覺得我累贅……”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他不帶你去橫波山？”段庭霜問。

“嗯……”藍未融抽了抽鼻子。原本隻是覺得難過、無力，然而說着說着胸腔中反而湧出更加痛苦的感受，沉悶、壓抑，好像有什麼攥住了心髒似的。他把臉埋進胳膊裡，深深吸一口氣，想緩解這種沉悶，可是卻一點用處也沒有。

“他隻是去那裡待幾天，又不是丢下你遠走高飛了。”後背被安撫性地拍了拍，段庭霜的聲音冷靜中帶着一點溫和，“何況就事論事，你跟着他确實幫不到什麼忙，不是嗎？”

他當然知道這一點，他隻是……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對象而已。他沒有家，孤零零的待在陌生的都市裡，如果洛疑星也不在，他該怎麼辦呢？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段庭霜的聲音也有些低沉：“雖然這麼說有些太直白……但是對于自然化形的妖類來說，‘家’本身就隻是一種奢望。”

藍未融在胳膊上蹭了蹭眼角的眼淚，偏頭去看段庭霜。段庭霜本人似乎也有些出神，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像洛疑星這樣有人收養的情況是極少數，絕大多數自然化形的妖類都隻能自己跌跌撞撞、摸索着融入人類的世界，孤獨是他們的常态。隻有靠自己，才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活下去。”

他拍了拍藍未融的腦袋：“所以還是别太依賴洛疑星的好。你還能永遠纏着他不成？再說，如果真想跟在他屁股後面，也不是不行，努力讓自己不再‘累贅’吧。如果你比他還強的話，他說不定還得求着你幫他呢。”

藍未融被最後這句逗笑了，但是他本來還在抽噎，這麼又哭又笑的就顯得格外狼狽，他被口水嗆得咳嗽幾聲，嘟囔：“怎麼可能啦……”

但是語氣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喪氣了。

“啊，在這兒！”洛疑星的聲音，“喂，不是說好找到了跟我說一聲嗎？我還以為他在八角亭，繞了幾圈也沒看見……”

他現在才不會去八角亭呢。藍未融在心裡咕哝。願望什麼的，都是騙人的，他天天祈願，不是照樣回不去故鄉嗎？

他現在不太敢看洛疑星。拔腿沖出寮房之後他其實就後悔了，他不想在洛疑星面前表現得糟糕……現在這樣讓他怎麼面對洛疑星呢？

正這樣心煩意亂地想着，他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心被塞進來幾個塊狀的有些紮手的東西。他擡頭，伸開手掌，發現是幾塊包在塑料紙裡的糖果。

“剛才去門口找你，順便買的。”洛疑星也沒看他，偏頭向另一邊，嘀咕，“雖然我還是不打算帶你去，但是……嗚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