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渡航寺。
國慶長假,來滇池的遊客絡繹不絕,渡航寺勉強也算滇池的著名景點之一,這兩天的香火便格外旺盛,跨進門檻後走不了幾步,就會被那缭繞的香煙熏得眼睛酸鼻子疼,不得不捂着口鼻匆匆躲遠。
“其實我之前也沒逛過這兒。”林憂澤打量着正有序排隊領取燃香的遊客,然後轉頭看向父母,“所以當不了導遊。”
林母笑着擺手:“當什麼導遊,随便看看就行。沒逛過正好,咱們一起逛。”
林父沒吭聲,踱到一邊的“渡航寺平面圖”旁,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研究這裡的布局。
——國慶假期,父母來看望出遠門上大學的林憂澤,一家人順便逛逛滇池,很合理不是麼?林憂澤還提前做了攻略,包括一天之内要去哪幾個景點、吃什麼小吃、哪些飯館比較出色……
今天下午的行程就是逛渡航寺和不遠處的小吃街。當然了,他們不是來燒香拜佛的——天主信徒跑到佛殿裡祈福?怎麼聽怎麼奇怪——隻是單純将此作為旅遊景點來觀賞。
林母喊林父給她在大牌坊前拍了照,又拉着林憂澤拍了幾張後,要來手機翻看照片,沒看多久,突然幽幽歎口氣:“年年放假都看别人的朋友圈,今年終于也輪我發了。”
說着突然語氣一變,帶着笑意摟自家兒子:“都怪你老爹,都不帶人出來旅遊。”
林父相當不注意父親形象地翻了個白眼:“你還好意思說,前幾年我說要旅遊,當時誰把我罵了一頓?”
林憂澤沒插話,隻是笑,順手删掉了一張他老媽認為非常好看他認為奇醜無比的照片。林母的話當然隻是開玩笑,他們前些年從未離開遂久市的原因再簡單不過了,隻是擔心被發現是妖類而已,所以才從不去什麼大都市,直到今年才算解脫。
渡航寺并不算小,但對于他們這種不拜佛的遊客來說,逛完一圈花不了太久,隻不過遊客太多,佛殿之間的走廊、間隙又稍顯狹窄,因此移動緩慢,百無聊賴之時,隻能打量滿目的紅牆、漆柱、盆栽、人頭、屁股……(一堆人跪在跪墊上行禮,從後面看,那場面倒也頗為壯觀……)
雖說寺廟内不少地方禁止拍照,但林母還是盡量多地挑能拍的地方留影紀念,林憂澤對拍那麼多照片沒興趣,拍了幾張後就自己轉。他的目光落在大雄寶殿的功德箱上,嗯,上面還有二維碼,實在是與時俱進。
正出神間,一隻放在功德箱上的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更準确地說,是那隻手裡的好幾張百元大鈔吸引了他。林憂澤在心裡“哇塞”了一聲,真是财大氣粗……呃?
當他看清那沓錢的主人時,原先的輕松心情就一掃而空了。他僵在原地,欲哭無淚。
——是池峻。
如果神佛真的存在,那麼林憂澤就要懷疑,是不是他這個天主信徒在佛寺裡亂逛,惹得神佛要在他頭上撒點黴運,以示懲戒了。
他在呆愣數秒後就想馬上轉過身,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到默默走開,遺憾的是沒等他轉移視線,池峻就對上了他的目光,看那表情變化,顯然已經看到了他。
硬着頭皮扯出笑容,眼看着池峻将錢塞進功德箱,随後沒幾步就走到他面前,雖說表情和平時沒什麼不同,語氣卻稱不上友善:“你不是說你國慶很忙嗎?”
不過,這種說話帶點刺的語氣其實是池峻的某種常态,習慣了也就那樣。林憂澤老老實實回答:“是很忙啊,我在陪爸媽旅遊。”
說着指了指人群的方向。池峻順着看了一眼,重新看向他:“那麼,申請實驗室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林憂澤在心裡慘叫了一聲。就知道池峻會問這個,他想盡辦法拖延敷衍躲着池峻,萬萬沒想到會在渡航寺當面撞上對方:“我這兩天沒來得及細想,等過幾天再說吧?”
也不怪池峻追着他逼問。對于這位天之驕子一般的學長來說,主動邀請一名剛入學的學弟加入實驗室,算是非常少見了吧?反正他沒聽說過池峻邀請别人。結果這名學弟還極不識相,推三阻四搖擺不定,換成誰都得惱火。
“過幾天是幾天?”果然,池峻的臉色有變黑的趨勢。
林憂澤瞅見自家老媽拍完了照片,正掃視着人群四處找他,趕緊找借口想溜:“那個,我之後在北極狐上跟你細說吧?我爸媽在找我。”
可惜周圍擠過好幾名遊客,他一時間沒法溜走,雪上加霜的是,林母看到了他,正和林父一起走過來,沒等他想出下一步該怎麼做,林母已經出聲:“小澤,這是你同學?”
“……”他之前的猜想大概是錯的,這不是九州的神佛在讓他倒黴,而是天主在懲罰他啊喂!林憂澤努力繃住自己欲哭無淚的表情,擡頭就看到池峻的神态已然轉換成了溫和親切的人中龍鳳狀态,微笑着跟他爸媽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到了這地步,林憂澤也隻能硬着頭皮介紹,“這是我們院大三的學長,我跟你們提過的,池峻。”
邊說邊跟父母使勁使眼色,想讓他們趕緊找個借口帶自己溜之大吉,隻是也不知道是他使眼色能力太差,還是爹媽不會讀空氣,總之他完全被無視了,雙方越過他開始了愉快友好的談話,無非就是什麼“感謝你照顧我家孩子”啦、“應該的,舉手之勞”啦……
真詭異,明明他和池峻是同輩人,眼下這場景怎麼倒像是他跟着父母逛、父母遇到了同事朋友聊天,他在旁邊無聊到摳腳?
“說起來,您了解過我們學院專業的一些情況嗎?比如說本科生參加科研項目之類的。”池峻微微揚着嘴角,看上去着實是一位可靠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