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語氣,以後是用不到這個筆記本了?那也就是說,不打算再查下去了?行複這樣問道。
“要是真鐵了心不查了,我就把這本子燒了,還留着幹嘛。”雲疏苦笑,“隻是暫時放棄……吧。說不定以後我又想再查下去呢,比如說,我升遷了,當局長了,可能就有膽子跟那個大勢力較勁了呢?”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是調笑着的,但行複仍然從其中聽出了自嘲和苦澀。對雲疏來說,在比他更強的惡勢力面前退縮,是很不好受的事吧。
“我覺得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行複說,“那次見面之後,他一直沒有再來,我待在這廟裡也很煎熬,度日如年的……不過真要仔細算起來,可能也就是兩個多月前的事?我記不清時間。”
“一直沒有再來”……聽得專心緻志的洛疑星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張了張嘴又趕緊閉上,瞥了眼段庭霜,段庭霜也看着他,很明顯,他們想到了一起。
“我想他大概是不想再看到這個筆記本,免得自己動搖吧。”行複的聲音帶着追憶的笑意,也帶着一絲寂寞,“不過你們怎麼會知道這東西的存在?他告訴你們的?啊,我明白了,你們作為妖類,不用擔心被那個‘大勢力’報複,所以可以繼續調查,對吧?”
“事實上……”洛疑星想說點什麼,但又覺得自己組織不好措辭,隻好戳了戳段庭霜,讓他來當這個惡人。
“我想他不是不想來,隻是來不了。”段庭霜微微抿着唇,平靜道,“一個多月以前,他……死了。”
“……什麼?”
“按照時間推算,應該就是在你們最後一次見面後不久,他突發重病,進了醫院,半個月之後,他就病逝了。”段庭霜也垂下眼睛,似乎有些不忍心說出這些,但語氣依舊很平淡,“我猜測那可能不是疾病,而是某些人下的毒手,但目前還沒有證據。”
香爐裡的線香又快燃盡了,袅袅冒出的煙霧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筆直,而是散亂一團,糾集成一團亂麻,很快就散在空氣裡。也許是因為身處行複的神域之中,盡管行複的力量很微弱,但他的情緒依舊能影響神域的狀況,洛疑星也仿佛感受到了行複的情緒似的,略有些恍惚地揉了揉眼睛。
小廟籠罩在一片寂靜中,良久以後,才響起行複略有些顫抖的聲音:“……筆記本就在我的神像後面,你們拿去吧。可以……先讓我自己安靜一會兒嗎?”
兩人默默無言地離開小廟,掩上門。洛疑星懷裡抱着那個陳舊的大紅色封皮的筆記本。他翻開封皮,在筆記本的空白頁正中偏上的位置,寫着加粗的“榮譽證書”四個字,下面則是表彰語:“因雲疏同志在打擊盜獵犯罪工作中表現突出,經研究決定,特授予雲疏同志個人三等功稱号,并頒發此證以資表彰。”
下面是單位的印章和日期。很顯然,這個筆記本還充當了獎品的作用,雖說很有紀念意義,但閑放在一邊也不是個事兒,雲疏就拿它來記錄證據了。
“……”洛疑星回頭看了眼虛掩着的廟門,又看了看段庭霜,後者正倚在廟門口的石碑上,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在思索着什麼。他合上筆記本,将它抱在懷裡,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擡起頭,透過楓樹在風中搖曳着的茂盛枝葉,望向蒼茫高遠的天空。
*
“你們接下來會根據筆記本裡的内容去調查嗎?”半個多小時以後,情緒稍微平靜下來的行複這樣問,“還有,關于雲疏的死因……”
沒等段庭霜回答,洛疑星先拍着胸口保證:“會的!我們來這兒就是為了這個嘛!等到找出真兇,我們也會告訴你的!”
“好。”行複答了一聲,再次沉默,過了一會兒才喃喃一聲,“那麼,再見吧,我等着你們的消息。下次再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我想那一天不會太遠的。”段庭霜淡淡道,“興許就是一兩個月之内。”
臨走前,自然要熄滅蠟燭和線香,謹防火災。段庭霜已經踏出廟門時,洛疑星回頭看了看供桌上的神像,動了動耳朵又皺皺眉毛,停下了腳步。
“我們不能把行複也帶走嗎?”他問,“孤零零地留在這裡,好可憐的。”
雲疏已經不在了,他們這一走,就算樂觀估計一兩個月後就會再回來,那行複也得孤零零被關在廟裡一兩個月,比坐牢還慘,坐牢好歹還有人能聊天吧?而這裡隻有一片死寂,洛疑星換位思考了一下,要是讓他處在這種境地,用不了一星期就要瘋掉了。
“……”段庭霜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想怎麼帶走他?”
“把神像塞到包裡一起背走呗。”洛疑星理所當然道。
“你恐怕還沒完全理解什麼是‘封域’。”段庭霜歎口氣,“不是‘神在哪裡,封域就在哪裡’,而是‘封域在哪裡,神就在哪裡’。這麼說能明白嗎?”
這很好懂,洛疑星迅速反應過來:“所以行複不能離開這座廟?”
因為他的封域就在這裡,他被他自己的神域關起來了。
“所以九州的傳說裡才把他們稱為‘土地神’啊。”段庭霜說,“雖然行複算不上神祇,但道理是一樣的。土地神怎麼能離開自己的土地呢?”
洛疑星有些不甘心地動動耳朵:“不能連封域也一起挪走嗎?”
段庭霜沉默一秒:“我不能下斷言,但是我确實不清楚移動這種虛無缥缈的事物的方法。”
那就是說,說不定移動封域的方法是存在的?可是如果段庭霜都不知道,那……
洛疑星靈光一閃,迅速摸出手機,撥通了安暮空的号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