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取決于他做過多少善事和惡事。如果隻做過一點點壞事的話,随便拿個護身符就行,喏,”安暮空指了指天花闆,“池仁平房間裡那些,随便哪個都可以。但是如果作惡太多,那就沒辦法了。”
“這個你們可以放心。”于沚松了口氣,“我的兒子我清楚,他還沒那麼作惡多端。”
真的嗎……安暮空又和洛疑星對視了一眼。他倆可都是知道林憂澤前些天和池峻鬧掰的事,而鬧掰的原因,他倆也略有耳聞,學術道德問題固然不如殺人放火來得邪惡,但情節嚴重的話,也會積累不少業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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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峻……會死嗎?”電話裡,林憂澤的聲音有點抖。
“很難說哦。”洛疑星盤腿坐在安暮空對面的床上——這兩天他借住在塵蒼觀,方便演練術法,至于為什麼不去段庭霜家……因為這個術法的動靜實在太大了,必須借助道觀的力量遮掩一下——手機開着免提,“理論上來說,冤有頭債有主,術法招來的業報隻會找始作俑者,但實際操作裡就不一定了,也許會出現業報順着血緣關系追過去的事,池峻大概隻能自求多福了。”
“其實不用為這件事擔心。”安暮空接話,“如果他沒做過什麼壞事,撐死了也就是發燒感冒,然後這件事就過去了,要是他因為業報而受傷甚至死亡,隻能說明他也不是什麼好人,有什麼好惋惜的?”
這話當着于沚的面他們是不能說的,也隻有友人聊天時才能說。
“那,如果他以前做了壞事,但是已經忏悔了呢?”林憂澤問。
洛疑星動了動耳朵:“雖然我師父總是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什麼的……”
“但是業報才不管忏悔與否。”安暮空說,“那麼多沉重的怨痛,幾句忏悔就躲過去了,也太輕飄飄了吧?”
“喔……”林憂澤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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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即使睜開眼睛,仍是一片黑暗。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聽不清周遭的聲音……這就是混沌燈的代價嗎?
“别動。我好容易才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
這讓康業松了口氣。至少他還能聽見馮流月的聲音。
他艱難開口:“你見到鑿開混沌燈的人了?”
——混沌燈的七竅中,他始終未曾鑿開的就是“口”,因此這部分反噬并不嚴重,他還能正常言語。
“是啊,我見到了。”馮流月語氣淡淡,康業看不見她的表情,隻能憑想象猜測,“你的血親,你的侄子,你哥哥的兒子……範铮是你哥哥。你從未告訴我。”
“何必呢。”康業低聲道,“說是血親,自從他們将我送給其他人,也就沒什麼親情了。如果不殺死他,當年池仁平的那個項目就不可能成功,也不會有我們的今天。再說……”
他重重地咳了幾聲,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碎了似的,馮流月将手指按在他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再說,但康業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帶着苦澀的笑意:“再說這樣,我就和你一樣,都是弑親者了。”
他能感受到馮流月的手指僵硬了一瞬,沒有說話。他喘息着,繼續苦笑着道:“可惜命運就是這麼捉弄人,我作下的業報,終究由我哥哥的兒子反擊回來,而他甚至是無意為之……!這就是命運吧。”
“……”馮流月的聲音變冷了,“你知道我從來不認可所謂的命運。”
“我當然知道。”康業的聲音又低了幾分,他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不允許他長時間講話。
他怎麼會不知道呢?躲在角落裡看到馮流月用剪刀刺進了那個想侵犯她的“父親”的胸口時,那個月夜裡馮流月拉着他深一腳淺一腳逃進山野時,那些繁榮又混亂的歲月裡馮流月遊走在許多達官貴人之中時……他都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馮流月絕不屈服于所謂命運。
“流月,離開池家,離開滇池吧……”他近乎呓語一般地喃喃道,“我們都做了很多不被世人允許的事,于是我先遭了報應,這大概是一種預警吧……提醒你盡快抽身離開……”
馮流月握着他的手松開了。康業徒勞地想伸手重新抓住馮流月,卻根本使不上力氣。他隻能聽到馮流月冷靜的聲音。
“我相信你不會就這麼死掉,也相信我不會遭到什麼命運的報複。”馮流月說,“如果真有這種報複,那就讓它來吧,我倒是很想知道,我和它,究竟誰的力量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