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遠,微風徐徐,竹野綠濤,溫适日光灑落在涼亭周圍,陰影斑駁。涼亭内,石桌上擺放着一壇酒和樸素的青銅酒盅,石桌邊是一藍一白兩道身影。
酒是曲酒所釀“石澗意”,這酒出了名的酒香清悠,給人雅緻之感,酒味清淡,回味清甜,是一種比較适合會客時小酌談天的清淡素酒。慕蘇開了泥封,細細嗅過,為兩人倒酒。
“是我的錯覺麼,瑾羽?”懷鏡的目光落在慕蘇臉上,深而仔細,“我覺得,這次來,你變了許多。”
慕蘇一愣,将手邊滿上的酒盅遞給懷鏡,無奈地笑:“懷鏡何出此言?”
懷鏡借過酒盅,抿了一口,慢悠悠道,“你往常不是這樣的,你雖淡然慣了,但做許多事時總是認真且較真。可這一次見你,我覺得你身上多了一種大生大死後的豁達,倒像是那些記載裡看透世事的大能了。”
慕蘇看她一眼,喝了口酒,笑:“我都分不清懷鏡你是在誇我還是損我了。豁達?看透世事?沒有的事。”
“自然是誇你。”懷鏡看了一眼亡劍池方向,想了想,說,“如果有什麼事,你大可尋我和曲酒,再不濟,炎卿予身居魔宗高位,想來也能幫你一二。你不要将心思悶着,無人勸解的話很容易鑽牛角尖,便會做些讓自己後悔的事。”
懷鏡這話讓慕蘇有些出神,慢騰騰喝酒,神情苦澀。
懷鏡說中了她前世的發展。
喝了一會兒,她放下酒盅道:“懷鏡眼尖,竟能看出我的心境變化。确然,我近年經曆了許多,可算是一場大生大死。如今決意盡力補救所犯錯誤,并下定決心與上官龍越解契,心有所寄,有條不紊,才會讓懷鏡覺得我豁達了吧。”
這回輪到懷鏡驚訝了。她怔愣一霎,複而問道:“與上官龍越解契?上次見你們二人仍十分恩愛,怎麼突然你就要與他解契了?”
“懷鏡,人心可堅如磐石,也可朝夕變化。距我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許多年了,過去的恩愛都已不再作數。”慕蘇聲音平靜又溫和。
“他變心了?”懷鏡手中動作一頓,眉頭微皺。
“嗯。”
懷鏡細細看了慕蘇的神色,略有不解:“我以為即便你淡然慣了,這時候也應該十分氣憤傷心才是,不過你看起來很是冷靜。他移情别戀,你恨他麼?如果需要幫忙……我很樂意幫忙。”
“……”慕蘇先是沉默地喝了一口酒,而後才自嘲笑道,“我已經過了那段情緒起伏的時期了。恨他何用?不值得。有這心力,我還不如來與你喝酒聊天。”
懷鏡聽她這話,會意一笑,舉起酒盅試探問道:“幹?”
“幹。”
兩人又喝了一輪,懷鏡又想到了什麼,問:“你不恨上官龍越,難道決定就這麼放過他?這可不太像我心中瑾羽會做的事了。”
“我自然要給他添麻煩,讓他不那麼好過。”慕蘇回答得很是坦然,又抓住懷鏡話中意思,笑了,“不過懷鏡這話……懷鏡心中的我是什麼樣子?”
“瑾羽表面上溫雅淡漠,實際上心意堅決,恩怨分明,自有一片赤子之心。”懷鏡說,“瑾羽從來是良善之人,但也從來是恩仇必報之人。”
懷鏡這話讓慕蘇心情很是複雜。恩怨分明……懷鏡實在是高看她了,她若是真的恩怨分明,恐怕上一世就不會和容染鬧到那樣你死我活的地步。
“懷鏡心中的我,和我似乎不太一樣。”
懷鏡看着她微笑:“瑾羽,人有自知之明,但有時是旁觀者清。我瞧瑾羽剛剛幾次出神,大抵是覺得自己犯了錯當不起“赤子之心”這四字。可是人孰能無過?有人從無悔過之心,而瑾羽誠心糾錯,這就是最大的不同了。”
她分明比懷鏡多活了一世,懷鏡比她年幼,心境卻比她更為通透。她聽了懷鏡的話,隻覺心裡一松,釋然:“瑾羽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