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的魚竿,媽媽的胳膊,弟弟的心口不一…她所經受的那場手術,絕不僅僅是她自己的一場劫難,更是全家人壓在心底的一個心結。原來,這個家裡并沒有她看到的那樣平靜如常,每個人都在時刻為她揪着心,承受着與她一般的煎熬,隻是大家都默契地掩飾了起來,用他們各自笨拙的方式陪伴照顧着她。
隻因為是白家的女兒和姐姐,她就可以心安理得享受這些愛嗎?看着全家人的心情圍繞着自己起伏,她不能再聽之任之了。自責與愧疚湧上心頭,她又想起陳柏青的話來:讓大家知道你的狀況,才能知道該怎麼照顧你。
也許他說的對。有些事,說出來,就不算個事了。
夜深,盧莞下了夜班,獨自回家,匆匆到隔壁卧房看了眼小蕊,便跑來白帆身邊,看她還坐在床邊看書,嗔怪道:“不是跟你說了,你隻管先睡,不要等我回來。”
白帆阖上書:“也不是為了等你,中午睡了一覺,現在睡不着了。”
盧莞催促着她上床休息,而後端來一杯水和一盒藥:“烏靈膠囊,中成藥,對你的症,能讓你睡個好覺。我問過,沒什麼副作用,試試吧。”
白帆朝床内移了移:“啊?我為什麼要吃藥?”
盧莞将藥盒放到床頭櫃上:“你昨晚…後半夜是不是做噩夢了?還不止一個…剛開始,你嘴裡很害怕似地叫了一聲,我以為是因為我的腿壓着你了,可又過了一陣,你又猛抖了一下,我聽你呼吸得重,知道你應該是又驚醒了…你怕弄醒我,還翻身挪開了。我也不知道你後來還睡沒睡着…你做噩夢,還失眠,這狀況很久了吧?要不是和你睡一起,我還真不知道你已經這樣嚴重了。今天我特意咨詢過神經内科的同事了,這藥養心安神,你不如先試一試?”
一向大咧的盧莞,說起這番話來,卻是小心翼翼,不斷看着白帆的臉色。
“帆子,我知道你不想看心理醫生…嗨,以我這個外科醫生的判斷,你這大概就是植物神經紊亂,也許還是當初頸椎間盤壓迫交感神經引起的神經後遺症,還是生理問題,可以嘗試用藥物治療的。”
盧莞為了不傷白帆的自尊,已經把責任攬到外科上去了。
此刻的盧莞,與家人的做法沒什麼不同,白帆感動得苦笑起來。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笑得像哭,很難看的…”盧莞将水杯送到她面前。
“盧莞,我是不是很慫?今天我媽跟我說她肩周炎犯了,我讓她看醫生,她不肯,我還怪她固執,說她諱疾忌醫…呵,其實我才是諱疾忌醫的那一個。”白帆接過水杯,抱在手中。
盧莞笑了笑,取出一粒膠囊:“你先試吃一粒?”
白帆接過,乖乖送水服下:“盧莞,謝謝你。”
盧莞擺擺手:“我們兩個之間,還用說謝謝麼?”
白帆将空水杯還給她“哼,你我之間不用說謝謝,難道就要靠騙的?我自學過了,植物神經紊亂,就是抑郁焦慮的另一種說法罷了。”
盧莞:“哈哈,我忘了你是學霸了。”
白帆:“盧莞,你不要為我奔波,我想好了,過兩天就找專業的心理醫生咨詢一下。”
盧莞驚訝道:“你說真的?”
白帆:“當然。”
盧莞眼裡瞬間飙出淚花,竄上床去抱住白帆:“帆子,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你得頸椎病那時候,我一點都不怕,因為我是外科醫生,我知道你在上海能得到很好的骨科治療。但你說你得了焦慮症,我特别怕…怕你越陷越深,萬一有一天,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你。”
白帆拍拍盧莞的後背:“哎喲,你好煩啊。我好不容易把眼淚憋回去了,你不要再來惹我哭嘛。”
盧莞卻抱得更緊:“答應我,千萬不要鑽牛角尖。你如果怕家裡人擔心,你還有我的,你什麼都可以跟我商量,千萬不要自作主張。”
白帆歎了口氣:“你擔心我自…”
盧莞急忙堵住她的嘴:“你連想都别想!”
白帆愣了愣,苦笑着掙脫盧莞的手:“你真是關心則亂,我是焦慮,不是抑郁!我是怕死,不是想死,你盡管放心好了,我惜命着呢,我還妄想着活到七老八十呢!”
盧莞盯着她:“我同事說,焦慮都伴着抑郁…你是不是在騙我?”
白帆:“騙你個頭啦!啊…這藥還挺管用啊,我困了,大半夜的,你還睡不睡覺了?”
盧莞放過她,拿起手機:“你先睡,我再問問我同事。”
白帆奪過她的手機:“這都幾點了,你能不能别小題大做?”
說出這話的當下,她突然理解了媽媽。
盧莞磨叽道:“唉,至少幫你預約一下嘛,你不是答應我過兩天要去看看醫生麼?”
白帆:“陳柏青認識一個北京知名的心理醫生,我跟他約就行了,你這點人脈别都用在我身上,咱們這種小地方,求人一次都要還人情債的。”
盧莞聽聞,驚喜道:“北京的?那自然好!嘶,說起來,那個陳柏青這麼幫忙,你說他對你會不會是...?你們倆之間,就沒有點什麼?”
白帆藥勁上來,懶得多說:“有什麼?我付錢的。”
“哦?純粹的金錢關系?我看他那一院子的花,應該值不少錢吧,看他穿那身衣服也不像窮人,他缺錢嗎?我看着可不像,今早上從後視鏡看你們兩個,還真像一對…他也愛看書,家裡有那麼大個書櫃,不就是你夢寐以求的?其實,你可以考慮考慮嘛…我現在覺得多餘介紹謝華亭給你了,眼前不就有一個,對了,他是不是北京人啊?家裡什麼情況?帆子?你睡了?這藥也太管用了吧…”
盧莞啰裡八嗦,催眠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