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以涵臉色一白。
“你幹嘛呀,吓到孩子了。”邵珊珊在姚德平肩膀上輕拍了一掌,一直到繞去他身側坐下,手才離開。她理所當然地端過了那份桂花碧螺春炖奶,嘗了一口,笑得眯起眼睛對姚德平說,“上次來,我說這個好吃,你記住啦?”
姚德平沒搭腔,但比起剛才神色溫柔不少。
姚以涵盯着那碗炖奶,似有潮水兇猛地湧上來,胸口一陣陣發悶,呼吸也變得不順暢。
姚德平點點購物袋:“這是爸爸和阿姨送你的生日禮物。”
姚以涵的視線随之落到品牌标志性的黑袋白花上,象征着高貴優雅的山茶花,花語是“理想的愛”。
喉頭一哽,她忽然有些反胃。
姚德平見她發愣,頓感不悅:“收好。”語氣十分不耐。
邵珊珊推了一下他的胳膊,笑着對姚以涵說道:“不知道你們小年輕的審美,阿姨按自己的眼光挑的,涵涵不要嫌我老土哦。”
他們的目光似有千鈞重,姚以涵承受不住。她扯扯嘴角,幾不可聞地說了句“謝謝”,将購物袋放到旁邊的餐椅上,對面的兩人已經在說其他,嗡嗡嗡的。
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去端茶杯的手有點顫抖。茶水送至嘴邊,溫熱的氣息蒸騰,竟熏得鼻尖瞬間酸澀,眼前一陣模糊,她慌亂地将杯子擡高幾分,擋住旁人的視線。
“涵涵,你爸爸待會兒就飛回甯市了,不過以後阿姨會經常駐在港城,你有事随時找我。啊不對,沒事也可以随時找我吃飯逛街。”邵珊珊突然找她說話。
控制不好起伏的情緒,姚以涵不敢擡頭,垂眸點了點頭。
姚德平最不耐煩她這副模樣,跟孟淑慧一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有苦說不出,非要做給他看。那架勢就是想讓他扪心自問,想讓他心中生愧,想讓他一輩子做她們道德枷鎖裡的囚徒。
他沒了興緻,看了一眼那碗炖奶,問邵珊珊:“還吃嗎?”
“不吃了,嘗過就好,多吃要胖的。”
“那走吧。”
姚德平将餐巾抛到桌上起身,邵珊珊握上他的手,驚訝:“着什麼急呀,孩子還什麼都沒吃呢。”
“你還吃嗎?”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女兒。
被他突然變臉吓到的姚以涵不敢擡頭,隻輕輕搖了搖頭,桌下的手暗自掐着手心,把眼中的澀意逼回去。
“那走吧,我們還要趕飛機。”姚德平拔步就走。
姚以涵慌忙擡眼,正看到邵珊珊匆匆跟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和他相攜而行,不知說了什麼,姚德平露出一絲笑意。
她突然就想起了中秋那個晚上,媽媽在院子中獨坐賞月的背影。
那本該屬于媽媽的位置,為什麼你會這麼理所當然地給了别人?
如果你對媽媽不是理想的愛,又為什麼要結婚呢?
她很有沖動想追上去問問姚德平,可是不敢……因為她不能再給父母的關系雪上加霜,不能再把爸爸往别人那裡推。
書包還在車上,姚以涵揉了揉發酸的眼眶,拎着那份沉重的生日禮物跟上去。
到了停車場,邵珊珊招呼她上車,姚德平卻道:“自己打車回吧。”他不想再看一路的苦瓜臉色。
姚以涵隻好拿了書包抱在懷裡,安靜地看着賓利離開,還沒有走遠,她看見的紅色尾燈已經模糊了。
邵珊珊回頭看到小姑娘孤零零地愣怔在原地,收斂了笑意:“你幹嘛對孩子擺臉色?她不想喊我就不喊。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你看我在意那些嗎?”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他們應該要接受你跟博遠的存在。”
說完,姚德平不再言語,偏頭看向窗外。
家和萬事興,偏偏他的家不得安生。他有心做個好丈夫好父親,一次又一次放下身段陪她們哄她們,結果呢,一個個苦大仇深的樣子,看着這樣的臉色誰能待得住?
站了一會兒,姚以涵用手背抹掉了臉頰的濕意,往跟賓利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給哥哥發消息,問他在不在忙。
半個小時以後才收到他的回複:【剛在領證。】
本來已經在人來人往的地鐵上退去了最初洶湧的淚意,看到哥哥的頭像,她的情緒又翻湧上來。可他大概又獲得了傑出青年之類的表彰,她想說的那些話堵在喉嚨間,成了不合時宜的黑泥,不知道該不該吐露。
正好到站,她深吸一口氣收起了手機,起身往車門走。
這時,身後有老太太拍她胳膊:“你漏咗嘢喇。”好心地将落在座位上的購物袋塞到她手裡。
姚以涵下了車,列車在身後呼嘯着離去,她低頭看着袋子。
剛剛她是故意忘記了拿這份“禮物”,卻不想沒甩掉——有些東西就是一輩子都沒辦法甩掉的。
事實就是父親跟那個女人的兒子隻比她小一歲,而她的父母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感情破裂分居了——她再掩耳盜鈴也沒用。
她在原地停留,直到下一班列車進站又匆匆離去才醒過神,掏出手機。在哥哥高興的時刻,她不再舊事重提說這些掃興的話題,今天的事就爛在肚子裡,故作雲淡風輕地問:【什麼證呀?】
孟翰澤:【結婚證。】
後附一張紅本照片。
姚以涵吓了一跳,手裡的購物袋掉落在地上。
孟翰澤又發了信息過來:【找我有事?】
過于驚訝,腦袋像被深水魚雷炸開,暫時沖散了那些負能量,她忙回:【沒事。】
現在更重要的是:【哥哥,你怎麼突然結婚了?跟誰???】
總不會是姑姑安排的相親對象吧,她眼皮一跳。
孟翰澤卻沒回答:【晚上跟你說。我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