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厭惡傅如吟,但她的憂心讓她幾乎不能不去豔羨。
皇長子并非嫡子,又不得玄淩喜愛,她才想待到生育皇子,用心調教,讓其成為太子,但傅如吟寵冠六宮,生兒育女不過是遲早的事情,她本以為後妃之間再争寵,總歸立儲之時還是要選賢能之士,她不必太過在意自己本身是否在玄淩的心尖上,可他寵愛甄氏到願給甄氏椒房禮遇,不顧祖宗規矩,現在自己懷着孕,也連看都不來看自己,等到傅如吟真的生下皇子,其他人真的還有希望嗎?
她一瞬間倒是真心希望傅如吟當是被玄淩所愛。
否則若輸給的隻是一張故人臉皮,自己如何甘心。
“你既然懷孕了,日後也可以少來請安。”朱宜修的笑容總是溫柔似水,今日胭脂的顔色也極好看,她撫着胡蘊蓉的手,指尖擦過一絲暖意,胡蘊蓉笑着聽她吩咐,“皇上膝下隻有漓兒一個皇子,本宮衷心希望,你這一胎能是個龍子。萬不可出了任何差池。”
“謝表姐……”胡蘊蓉猶豫再三,後宮争寵不斷,自己雖不像傅如吟那樣得寵,以緻被人當做眼中釘肉中刺,凡事還是得小心為上,這麼多年來後宮中隻有四個孩子平安出世,或有天意或是人為,盡可能不出宮門,确實也是個法子。
“蘊容恭敬不如從命。”胡蘊蓉笑道,“蘊容倒是希望,這胎能是個帝姬。像胧月帝姬一樣聰慧可愛,讨得表哥歡心,蘊容也好沾沾女兒的光,多見幾面表哥。”
朱宜修宮裡近日備的是上好的龍井茶,水溫也一向有着講究,胡蘊蓉每次來了都有意學着她的養生之道,如今懷了孕,更是注意,朱宜修手持瓷杯,輕聲道:“女兒也好。總歸你的日子還長。傅婉儀如今盛寵,肚子卻總不見動靜,皇上難免挂心。”
聽得傅如吟,胡蘊蓉心裡一顫,面上卻怎麼也不敢表現出來,見朱宜修面不改色,隻好揚了揚嘴角:“傅婉儀的喜事想來也快了,話又說來,淑和跟溫儀胧月幾位帝姬表姐都關懷備至,待到蘊容生下小帝姬了,同樣是表姐的女兒,表姐可不準偏心!”
朱宜修扶了扶鬓邊的牡丹鳳钗,笑了笑。
見到傅如吟的時候,胡蘊蓉再是驚奇也按捺了下去。
她一身青色家常裙裝,上面淺淺繡了幾朵白色花蕊,發飾上簪钗為副,絨花為主,清秀可人。胡蘊蓉一眼就被吸引住,都道佛靠金裝人靠衣裝,胡蘊蓉覺得這話不對,怕是傅如吟穿上一身破麻布,她在人群中都是一頂一美麗的那個。
“傅婉儀安,傅婉儀怎的來了。”
“我上次說了要來?”傅如吟說道,她的語氣略帶疑惑,似乎在想是自己記差了還是胡蘊蓉忘了。
胡蘊蓉把紫色鬥篷丢給身邊宮女,端莊坐在了傅如吟的對面:“蘊容是怕招待不周,他們也真是的,知道婉儀來了,也不來找我通報,讓婉儀白等這麼久。”
“無妨。”傅如吟說着,眼睛低低地看着胡蘊蓉的肚子,那平坦的小腹現在還看不出什麼東西,她看得倒是呆,問道,“你懷孕了?”
平日她和玄淩說話也是這般嗎?胡蘊蓉簡直明白不了這個人,自己懷孕的消息她不是早知道嗎,甚至賀禮都随着玄淩的賞賜一起來的。
胡蘊蓉笑道:“是。”
傅如吟“唔”了一聲,幼稚的臉蛋上登時竟染上一抹憂慮:“我家裡姨娘每次生孩子都叫天喊地的疼,你可要當心!四姨娘甚至就是生了我五妹妹人才沒的!”胡蘊蓉怔住,傅如吟看她似乎還不信,當即驚道:“是了!皇上和我說你母親是宗室女!你父親是沒有納妾,也沒有其他兄弟姊妹的!”
她鄭重其事道:“四姨娘前兩個時辰還哭天喊地地叫着疼呢,到終于聽見小孩哭聲,一群人笑着跑來跑去,她卻沒了聲響,沒過多久就去了。”傅如吟越說越是緊張,“我可太慶幸我還沒懷孕了,每次聽着她們撕心裂肺地叫喚,我都忍不住想日後自己怎麼挨過去。”
“婉儀難道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嗎?”胡蘊蓉試探問道。
“自然還是想要的……”傅如吟扭捏道,“可我還沒準備好。”
胡蘊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婉儀這話倒是不對了,皇上如此寵愛婉儀,一定盼着你早日生下龍子。”
傅如吟想事情的時候臉上就會呆住,也不掩飾,一隻手不自在地擱置在她的唇邊,半晌才回答道:“再過些時候吧……我聽人說,年紀越大自己和孩子都越安全。”她說畢旋即轉過頭去,“你十八,據說這個年歲就合适些了。”
她咬了咬唇:“但果然還是可怕得很。”
“你……喜歡皇上嗎?”
忽然的提問讓胡蘊蓉愣在了那裡,誰會問這種事?喜不喜歡又有什麼用?她一向覺得傅如吟單純,這個時候卻猶豫起來,她難道是扮豬吃老虎在那裡試探自己?見自己沉默,傅如吟眨了眨眼睛,不自在地又在後頭添了一句:“我想聽實話。徐才人就總是哀怨地看着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喜歡皇上……”
“表哥英名蓋世,誰不仰慕呢?”胡蘊蓉最後隻能這麼說道。
“可咱們之前連他的面都沒見過啊!他去找别人時,我也不可能痛快,再說了,一個人再好,也不可能真的所有人都喜歡。”傅如吟念念有詞。
“我隻問你這些……”傅如吟的聲音細微得胡蘊蓉差點就聽不見似,“這宮裡,隻有你,皇後娘娘,安容華,楊良娣願意給我好臉色,其他人就是來見我,一見到皇上來了就不和我聊了,宮女太監又怕我,沒幾個人同我玩,隻有皇上。”
胡蘊蓉定了定神,思索良久,把一雙眸子眯成一個好看的樣子:“蘊容自然敬仰表哥,但也不奢求情愛之事,都是後宮自家姐妹,和睦才最是要緊。”
傅如吟直直盯着她:“我就是害怕你這樣,你好似對誰都好。”傅如吟轉過背去,隻留烏發青裳在胡蘊蓉眼裡,傅如吟繼續咕嚷道,“我先走了,安姐姐約我去看李修儀。”胡蘊蓉本是想開口同去,又總覺得傅如吟是生了自己的氣,有意避開,不好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