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淩重重地将那道奏折扔在朝堂之上,他鮮少發這樣的脾氣,底下的官員泰然如山,生怕這時候露怯叫誰抓住把柄一同檢舉,玄淩的額頭上青筋驟然凸起,聲音是壓抑不住的憤怒:“朕萬萬沒有想到!這些貪贓枉法的事情,就發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發生在朕的兒女親家身上!”
他站起身,指着不知何方,因為年紀上去,極度的憤怒讓他的身形有些顫抖:“修建一個公主府,涉案人前前後後起碼一百人,貪了足足三百萬兩!哪天你們是不是連朕這龍椅都要貪了去啊!”
與玄淩的盛怒對比的,是朝臣的憤怒,和陸堂光為首一些涉案臣子的哀求哭訴。沒過多時,一衆人等就被押了下去。胡蘊蓉當夜匆匆來到儀元殿,玄淩正垂首用兩根手指托住面龐,隐隐有淚痕在他眼眶,胡蘊蓉覺得實在奇怪,玄淩對陸堂光并無感情,怎會如此,她聲音微弱:“表哥……”
這氣氛實在詭異,玄淩愣了片刻,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這麼多年胡蘊蓉頭一次見到玄淩這樣失态,但肯定,玄淩也不希望她看到自己的失态,所以很快就勉強清醒過來:“你來了。”
胡蘊蓉坐在他的面前:“表哥莫再苦惱了。”胡蘊蓉偏過頭,“如今快刀斬亂麻,也算個幹淨。”良久,玄淩卻還沒有說話,他扶額說着,“你且回你的鳳儀宮。”
“表哥……”胡蘊蓉本想為珍缡說些話,結果玄淩忽然拍案而起:“出去!”她真的第一次看到玄淩以如此的神情面對自己,他質疑過自己,對着自己寒冷若霜,她以為他們會一直心領神會地互相扮演各自需要的角兒,但其實不是這樣的,玄淩隻是掩藏着自己,他需要的東西從來不會有胡蘊蓉,就像胡蘊蓉需要的其實從來不是玄淩。
待到胡蘊蓉驚魂未定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抹芍藥紅的影子,是甄嬛,甄嬛謙虛有禮地一拜,徑直進去,胡蘊蓉狠狠,回到鳳儀宮中又心系珍缡起來,她不知道現在的珍缡會是怎樣的心情,好好的驸馬竟然被貶為罪人流放,待到她再次見到自己的女兒出現在眼前,她忍不住擁那孩子入懷。
珍缡皺着眉頭:“母親,父皇還好嗎。”
“都好……”胡蘊蓉看着她,“珍缡,母親很擔心你。”
“我都好,我隻是擔心父皇和母親。”珍缡的面容上,連憂愁都天真無比。
“為什麼擔心父皇和母親呢?”胡蘊蓉不解。
珍缡垂下頭,那芙蓉鳳冠正晃進胡蘊蓉的眼簾,她的聲音極其冷然,卻又帶着一絲哀怨:“我實在想不到他竟然是那樣的亂臣賊子。惹得父皇和母親傷心。”胡蘊蓉一滞,她想起珍缡曾經對着陸堂光的一颦一笑,她以為這個孩子總歸會對這個驸馬有些感情,或許會因為這殘酷的現實感到苦惱,她不認為這個孩子有什麼好對自己隐藏,怔怔說道:“你是這麼想的嗎。”
“是啊。”珍缡偏頭,理所當然說着,“我很擔心母親和父皇,還好父皇沒有因為我容忍這種小人,這種人成為我的驸馬,怎能為父皇效力,護我大周萬世永昌。”
珍缡越說越是氣憤:“民間一些話本,其中女子為短短數面之緣的男子抛棄雙親,前朝亦有皇女,為私情亂朝綱,兒臣不屑于此,生我養我者父皇母親,我斷不會輕重不分,他當真仰我名分貪污受賄,我巴不得他五馬分屍。”她不理解生命的重量,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連嚴肅在胡蘊蓉看來都是小兒學大人,隻是胡蘊蓉此刻放心下來,她的珍缡,真好……
與珍缡不同,周定可謂是牽腸挂肚,她想不到那樣彬彬有禮的一個人竟然幹出這樣的事來,就好像小女孩的最後一根稻草斷掉,徹底溺水,剩下些嗚咽,最後隻得安慰自己,好歹是有緣無分,幸好是有緣無分。
思及此,又想起葉瀾依,怎麼如此執迷不悟。此中心事,她不能和任何人談,隻能自己把眼淚吞進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