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月朗朗仿佛掉入了什麼恐怖的夢境,雙手緊緊抱着頭,滿臉痛苦地喚着母親,那模樣渾似陷入絕境期盼母親降臨的無助的孩子。
商陸叫不醒月朗,任由他一聲母親,一聲父親,淌出的淚水在臉上結了霜,百般無奈之下,他隻能緊緊抱着月朗,身體慢慢往地上跪坐下去,隻為給眼下彷徨無措地月朗一個更為踏實的觸感。
楚南星撲了上去,雙手攥握月朗手,同商陸一樣一聲又一聲地叫着他的名字。眼見月朗臉上漸顯白色紋路,未及多想,擡手就劈在月朗的頸側。
月朗的身體一頓,徹底歪到在商陸懷裡,暈了過去。
商陸見狀急忙将人橫抱起,快步往屋裡走。
待商陸抱着月朗轉過了屋角,楚南星才慢慢轉過身,就在他們所站的地方,後窗開了一條窄窄的縫隙,從窄縫中可以看見昏暗屋内立着幾尊木偶。
後窗外有幾棵紅松,想來歲年已久,樹身比米缸還要粗壯,勁挺的枝葉錯雜重疊,猶如撐開了一把巨傘,将天光遮掩了個嚴實,以緻屋中僅有的那點光亮出自前窗,天井的天光,正正方方照進屋裡。
楚南星手搭在半開的木窗上,他本意是想将窗戶合上,可那自前窗滲透的光,并不強烈,隻堪堪照亮了窗前那點方寸之地。光亮的窗前有一尊木偶,戴着帽,弓着身,肩扛着把木鋤,左腳高高提起,身體朝後仰,看去像是要摔倒的模樣。不過這尊木偶,面朝着門口,所以看不清那張臉上,是不是也刻畫了惟妙的驚吓。
光沿外的地方,皆落在朦胧的暗色裡,構造出一方虛虛實實的空間,猶如釣魚的長線,釣着楚南星不知不覺地,将半開的窗推得大開。
略略掃視了一圈屋中的木偶,楚南星發現這些木偶的形态很是日常化。有推着車,車上堆着南瓜的木偶,有舉着孩子,預備抛高的木偶,有蹲在木盆前,浣洗衣物的木偶……他仿佛從這一尊尊木偶上,窺見了一個村莊裡的日常生活。
這些木偶雕刻實在過于精細,恍惚看去就像是活人般。
楚南星沒由來的打了個冷顫,喚回沉浸的心神,收回眼就要将窗合上,忽然又發現,門後抵着一根長棍,眼睛不禁又被吸引住,看向長棍杵在地上的那一頭。
光線朦胧,瞧不真切,隻覺長棍另一頭,隐約雕的是一柄槍頭的樣式。
楚南星沒再去深究,利落地将窗合上了,就往前院走,走不過兩步,猛地駐了腳,臉上浮現驚恐之色。
那間屋子的門,是挂了鎖的,他當初看見時,還覺得奇怪問了林嵩,因為院子裡其他屋門上,連鎖的痕迹都沒有,隻有這間屋子落了鎖。面對他的好奇,林嵩隻說屋子是他珍藏之物。
一屋子的木偶是林嵩珍藏的寶貝,但既然在門外挂了鎖,又是怎麼在門後抵了一根木棍的…………
楚南星忽感後背寒風陡生,好似真有鬼扒上他的背,登時吓得他那還有餘力深思,提腿大步的就往前院跑。
到了晚上,月朗竟還未醒來,不過看其面色平靜,想來是無夢,隻是睡得沉。
楚南星吃了晚飯,進屋先是摸了摸月朗的脈,又探了探鼻息。後進來的商陸見了,笑道:“你隻是打暈了他,不是打死了他。再則你看不見他那起起伏伏的胸膛麼。”
楚南星悻悻地收回放在月朗鼻下的手,“我這不是擔心手勁過大,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呢。”
商陸走到床邊,俯身摸了摸月朗的額頭,又拉開被子,捏了捏月朗暖和的手,放了心坐在床沿,“對了,那屋子裡有什麼,你下午跟見了鬼似的跑進來。”
聽商陸這一問,楚南星又想起來那滿屋子的木偶,不禁打了個寒顫,“木偶,一整屋子的木偶。”
“什麼樣式的木偶?”
于是楚南星将下午看見的仔仔細細說給商陸,末了又道:“要不去問問阿公?”
商陸想了想,搖頭道:“還是不了吧。那屋子的木偶興許與海川有關,你不是說那抵門的棍子,看着像把長槍麼,你母親不也使得長槍。”
楚南星若有所思地點了頭,“那也是,還是不問了,再惹得阿公難過。”
“睡覺吧。”商陸上了床,坐在月朗的左手邊,“明天一早叫醒了月朗,我們抓緊下山回家去。”
楚南星抱着被子,坐在月朗右邊,“怎麼了?家裡有事了麼?”
商陸躺下去,“沒事。隻是錦姨送了些東西到杏枝裡,應該是衣服鞋子這些,她讓我們抓緊試一試,不合适好讓她再修改一下。”
楚南星借着窗子透進來的薄光,盯着月朗的臉看了看,随後才慢慢躺下,“是為了過年準備的麼?”
商陸,“應該是。錦姨每年都會給我們幾個做一套新衣。”
楚南星把頭埋進被子,甕聲甕氣道:“說起過年……我想叫阿公今年跟我們一塊過,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山裡,我心裡總覺得不是滋味。”
商陸,“那明天走的時候問問阿公,要是他願意,過年前我們再來接他。”
楚南星,“要是他能跟我走就好了。我父親不在了,還有我給他養老呢,待在這冷清清的山裡,一個人多孤獨啊。”
商陸,“阿公一人在這山裡住了十幾年,要他跟你走,一時怕是接受不了。沒事,他若是不下山,大不了往後我們常來這裡陪他就是,說不定有一天他就願意下山了呢。”
楚南星擁着被子翻過身,“明天一塊兒問問。天不早了,先睡覺吧。”
“嗯。睡吧。”
他二人一左一右,将月朗護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