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面而來的敵意。
恍惚間,安亦陽記起念之的話,黎家的孩子中,她和二伯家的改之哥哥長得最像,改之哥哥比她大半年,小時候她經常跟在他屁股後,哥哥哥哥地叫。
哥哥卻從來不理她。
二伯天生殘疾,腦袋又不太靈光,在家族裡是個“不存在”的存在。可能受父親的影響,改之哥哥從小性格孤僻,沉默寡言,隻逢年過節祭祖時才能見他露面。
每逢提起黎家的私事,安亦陽總表現得很反感,久而久之,念之也不聊了。
關于黎改之,安亦陽的了解少之又少。
安亦陽譏笑幾聲,将自嘲的話說出口,“我何德何能,勞煩你親自出馬。”
黎改之面容平靜,扯動嘴角回之微笑,淡淡說:“客氣了。”
港口岸邊,豪車排成排,車頭清一色焊有一個低調的“黎”子,這是黎改之喜歡的場面,但對于自己又隐藏得極深,新聞媒體從不出鏡,公開場合大多缺席,即使出席也用黑超遮面,保持神秘的色彩。
蘇南夫妻興緻勃勃,跟随接待的人來到黑色悍馬旁邊,把妻子扶上車,蘇南才想起被遺忘的老安,快步級上樓梯。
“老安,和我們坐一輛車吧?”
蘇南想扶安亦陽下樓梯,被他拒絕。
“你們先走,我坐這位先生的車。”
安亦陽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蘇南沒多心,出于禮貌,他向黎改之點點頭,黎改之也颔首回應。
蘇南知道安亦陽是大學教授,見黎改之穿着樸素,一副知識分子的模樣,或許是老安的同事或者朋友。他高中畢業便辍學創業,沒上大學是此生最大的憾事,所以對知識分子會有種情不自禁的崇拜。
“你好,我叫蘇南,老安的朋友。”
相識即是緣分,多個朋友多條路,蘇南逢手必握。
黎改之對蘇南的背景了如指掌,街邊擺攤起家,走狗屎運飛黃騰達,這種人他打心眼裡瞧不起。為保持紳士風度,他伸出手,蜻蜓點水般,一笑而過。
蘇南沒主意到對方眼底的不屑,他的目光全聚集于他手腕上那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手表上。
他是手表愛好者,對各種名表類别如數家珍。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塊表,是埃及末代國王法魯克的藏品,曾在巴黎“王者至尊”拍賣會上拍出天價,這塊表最終成為一個匿名者的囊中之物。
黎改之見蘇南亮眼放出貪婪的光芒,鄙夷心更重,他自然地擡起胳膊,“這位先生懂表嗎?”
蘇南把口水咽回肚子裡,“略知一二……”剛想侃侃而談“法魯克藏品”的前世今生,就被一個男聲打斷,“蘇先生,時間到了,請上車。”
說話的是元郅,他站在最上面的台階時,居高臨下地向蘇南喊話。
蘇南尴尬地笑笑,轉頭對黎改之說:“這位先生,方便留個聯系方式嗎?有時間再聊。”
黎改之彬彬有禮,“稍後給你。”
蘇南沒理由繼續糾纏,和安亦陽告别後快步離開。
再不走,車子要把他扔下了。
蘇南夫婦的背影逐漸拉遠,安亦陽的心中泛起不詳的預感,黎明島的海風如香煙般惹人沉醉,如烈酒般叫人癡迷,腐蝕貪婪者的神經。
“走吧”
黎改之淡淡說,他的坐騎位于豪車最前頭,低調而顯眼,如果蘇南離開得稍晚些,便會知曉“法魯克藏品”主人的真實身份。
黎改之弓身打開車門,安亦陽不屑一顧,轉到另外的位置上車。黎改之笑而不語,鑽進車裡。
沿海風景秀美,汽車在海岸線上疾馳,離開豪車的隊伍,獨自徜徉與海天交界處。
“你有十五年沒來了吧?島上變化挺大的,我帶你逛逛。”
安亦陽毫無興緻,他孤零零地望向窗外,随風而過樹影具有催眠的效果,讓他禁不住掉進往事的漩渦。
安亦陽第一次登上黎明島那年他十六歲,被母親綁架來參加黎猷天的葬禮。
黎明島的四季熱浪濤天,他算不清是哪天,隻記得天空陰雲密布,似乎暴雨即将降臨。
母親舉頭望天,感歎道:“你看,連上天也對你父親的離世趕到悲傷啊!”
他認為母親無可救藥,被父親荼毒的不淺,生而為人,誰又能獨得上天的青睐?或許,母親憂思過度,才說出這般荒唐的話。
十六歲的男孩子,已和成人一般高,隻是骨架還沒長開,肩膀略微瘦削,他用稚嫩的手臂把母親攬入懷中,心底發狠地立誓,他一定照顧好母親,一定保護好母親,比“那個男人”做得好,好千倍萬倍。
他還無法預料,一年後,母親永遠離開了他。
去參加葬禮的路上,母親滔滔不絕,說起黎家的家史。從黎家先祖在島上開天辟地,說到黎家第二代掌舵人黎嬰。
黎嬰是一位傳奇女性,剛入島時,她還是襁褓中的嬰兒,便跟随母親打天下,二十歲時成為一島之主。黎明島在她的帶領下飛速發展,生意遍布全球各地。
黎嬰至今未婚,在衆多晚輩中選擇黎猷天作為接班人,也就是黎家第三代,。
二十餘年間,黎猷天殚精竭慮、推陳出新、大刀闊斧,從原始的金石、糧倉、客棧、銀行買賣,發展到涉及地産、軍|火、醫療、教育、慈善、科技、航空航天等等多領域的,全能王型的商業帝國。
自黎猷天以後,黎明島成為太平洋上的傳奇,黎氏一族是海外華人心中的驕傲。
十六歲的安亦陽第一次從母親眼中看到他從未見過的光芒,隻屬于黎猷天的光芒。在那個時代,那個黎猷天的時代,華人圈盛傳一句話,如果太平洋上刮起攻城掠地的飓風,定是黎猷天不小心打了一個噴嚏。
汽車最終停在海島邊的一個太陽形狀的别墅前,别墅處于半山腰上,夕陽的餘晖給整座山鍍上金色的光芒,偶爾,又變成五光十色的景象。
安亦陽的腦袋眩暈了一下,黎改之察覺到他的疲憊,善解人意道:“累了吧,馬上就可以休息了。”
司機是元郅,他給黎改之打開車門,緊跟其後的保镖趕緊下車,還是晚安亦陽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