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忍心戳穿,順她的話說:“我看你是想待會多吃點飯吧?”
丁甯朝她吐了吐舌頭,乘電梯上樓。
裡裡外外把鋼琴擦幹淨,丁甯情不自禁端坐在它面前,手指距離黑白鍵幾公分的距離上下浮動,閉上眼睛幻想着,她正彈奏新學的曲子。
ViVi猜錯了,她真的隻是想擦擦鋼琴,這麼好的東西,她那點三腳貓功夫,豈不是暴殄天物?雙手跟随腦海裡的曲譜,有節奏地跳躍,維也納金色大廳裡燈光閃耀,舞台下座無虛席,她看見自己身着華麗的禮服,向大家鞠躬,随後緩緩朝鋼琴走去……
如夢初醒般,丁甯睜開雙眼,她的手掌被另外一雙手所覆蓋,比她的手指稍長,又細又白,手指按壓手指,彈出悅耳的琴聲。
她太過入神,完全沒察覺到ViVi何時進來,繞到她身後,手把手教她彈琴。
兩個人距離太近,幾乎臉貼臉,呼吸之間,彌漫着淡淡的煙草味兒。
丁甯别開臉,打趣道:“紅姐姐,你該戒煙了。”
ViVi站直身體,目光移向别處,菱唇抖了抖,好半天才說出一個輕輕的“好”字。
丁甯的随口玩笑話,ViVi當聖旨奉行,她是個殺伐果斷的人,自從答應丁甯,便一根煙沒再碰過。戒煙是件件折磨人的事,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注意力難以集中,沒多久,ViVi整個人呈現出肉眼可見的萎靡。
丁甯心疼不已,叫她别戒了,或者慢慢戒,從一天一包改成半包,才改成幾根,循序漸進
ViVi撒謊找借口,她最近患上咽炎,挺嚴重的,極有癌變的可能,這煙必須戒掉。
聽到“癌”字,可把丁甯吓壞了,抓住ViVi的胳膊問東問西,ViVi畢竟是醫生,專業知識普及起來一套一套的,直接把丁甯整蒙圈,很快相信此癌非比癌。
自然而然聊到ViVi的“孩子”,“我認為我可以停藥了,三個月體内的藥便代謝掉,便可以給‘小月月’做骨髓移植。”丁甯用試探的語氣征求ViVi的意見。
ViVi顯然不太高興,闆起臉來,“你是醫生我是醫生,藥不能說停就停,你現在感覺狀态良好,要恢複正常人的狀态,還需要一段時間。”
丁甯失落地點點頭,為緩解她的情緒,ViVi又胡謅八扯,“孩子有幾項指标也沒有達到手術标準,等過段時間,你們倆的身體都允許了,便是最佳時機。”
“大約什麼時候啊?”丁甯锲而不舍,仿佛得不到确切日期誓不罷休。
ViVi想了想,随手指向窗外,“等那樹上的花都落地,一朵不剩的時候。”
ViVi當初看上這棟小公寓,全因為院子裡有一棵長勢喜人的芙蓉樹,它的軀幹筆直粗壯,撐起遮天蓋地的郁郁蔥蔥。透過落地玻璃窗,丁甯驚奇地發現,芙蓉樹枝繁葉茂花團錦簇,和剛搬進來時相比,是另外一幅美景。
接下來的很多個黃昏,丁甯會坐在樹下等待花落,日子平靜無波地過去,天氣逐漸變涼,芙蓉花敗了不少,惠靈大學放假了,惠靈大學又開學了。
等她重新來到教室,同學們都在讨論迎新晚會的事。班會上,來自佛羅裡達州的,高大威猛的黑人班長鄭重其事地宣布,“班上所有人都要表演節目,别說你沒有藝術細胞,也别說你怕贻笑大方,迎新晚會不是演唱會,我們也不是明星演員,别怕出醜,重在參與。”
班長不愧是班長,幾句話直接斷掉所有人後路。
課後他來到丁甯身邊,黑人班長個子特别高,是校籃球隊的前鋒,他彎下身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用蹩腳的中文說:“lucky,你雖然是借讀生,但也是班級的一份子,記得明天把表演節目報給我哦。”
回到小公寓,丁甯詢問ViVi和李妍的意見。李妍提議唱首歌,她嗓音不錯,就選當紅歌星楊禹歡新出的單曲吧,那首歌特别鬧騰,特别适合迎新晚會這類場合。
再說,下周一便是迎新晚會,準備新節目明顯來不及。
ViVi正在煎牛排,抽空回過頭,“彈首曲子吧,你現在的水平已經很高了,對自己要有信心。”
丁甯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就别嘩衆取寵了。”
李妍幫腔作勢,“我認為你們班長說得很對,迎新晚會而已,又不是才藝大比拼,重在參與。”
ViVi把牛排端上桌,李妍不懂鋼琴,更不知道丁甯的水平,她雖然接觸鋼琴時間不長,但極有天賦,再加上她手把手指導,上台表演絕對沒有問題。
見她妄自菲薄,忍不住啐道:“瞧你那點出息,出去可别說是我的徒弟。”
丁甯小聲嘟囔,“我可從來沒再那麼多人面前彈鋼琴。”
ViVi耐心開導她,“什麼事都有第一次,我十六歲去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奏,差點吓得拉褲子。”
此言一出,丁甯和李妍哈哈大笑起來,誰不知道她是天生的控場王,别說維也納,就算站在###的舞台上也絕不會抖一下腿,這慌扯得太離譜,連ViVi自己忍不住笑了。
很快她重新繃緊臉,把切好的牛排推到丁甯面前,對她臉蛋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下,道:“好好練習,好好表演,就算你的期末考試了。”
丁甯大眼睛眨巴眨,“考試結束後你就不再教我彈鋼琴了嗎?”
ViVi裝作嚴肅的态度,“看你表現吧,成績不合格的話,我會考慮把你逐出師門。”
丁甯叫苦不疊,“紅姐姐,你心太狠。”
ViVi忍俊不禁,“到時候我會去現場驗收,現場打分。”
迎新晚會對外開放,學生家長和朋友都可以參加,丁甯特别希望ViVi能去,在台下親眼看看她坐在大舞台上,彈奏鋼琴的樣子。
但她最近工作特别忙,經常連夜加班,她可不想耽誤她寶貴的時間。
她心懷忐忑地問:“你不是說最近研讨組讨論新課題,你這個組長恐怕沒時間吧?”
ViVi不失優雅地喝了口紅酒,鄭重其事地答:“我是你的家長,又是你的老師,于情于理,都要去。”
她把盤子又朝丁甯推了推,“九分熟的,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