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喃喃道,“我老婆說,讓我好好活。”
“那你就是這麼好好活的?”
蘇南低頭在老婆唇上吻了下,哽咽道:“老安,去打盆水來,我給老婆洗洗澡,她最愛幹淨了。”
安亦陽忍淚點點頭,把早已準備好的熱水端進棚。
老婆入土為安後,蘇南站在墳墓前自言自語,“婚禮就沒好好辦,葬禮也這麼草率。”
華文珊安慰他,“有你這顆心,蘇太太什麼都不需要。”
蘇南笑了笑,“以後擦亮眼睛,别找我這樣的男人,除了花言巧語屁用沒有。”
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似乎不想多停留一秒鐘。
華文珊尴尬地看了眼安亦陽,見他面無表情,猜不出心裡想些什麼。
陷入黃昏塢第六天,由于營養不良和環境因素,已有八個人患上各種各樣的病。
從昨天開始,海面上時不時會出現黑點,其他人會從棚子裡跑出來振臂高呼,直到那群黑點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最後消失無蹤,大家又沮喪的回去等死。
當天下午,天邊又隐隐約約冒出黑點,這一次,大家見怪不怪,沒精打采地坐沙灘上遙望,隻有蘇南和安亦陽表現得熱烈。
蘇南要帶老婆孩子回老家,這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安亦陽則是為了小叮當。
小叮當又發高燒,趴在師父的肩頭昏昏欲睡。
随着它越來越近,安亦陽目光收縮,表情緊張,看樣子像是遊艇,上邊插面旗,迎風飄揚,紅色的,還有星星。
其他人也看見了,在一瞬間,所有人求生的欲望被那片旗幟重新點燃。
“救命……”
“help……”
直到遊艇開到面前,安亦陽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更讓他驚奇的是,從遊艇中跳下的人中有兩個熟悉的面孔。
李聿東和高義。
“聿東,遊艇上有沒有退燒藥。”這是目前安亦陽最關心的事。
李聿東看了眼他懷裡的孩子,在前面引路,“跟我來。”
其他人則在高義的帶領下,陸續登上遊艇,遊艇上不僅有食物和水,還有兩位背着醫藥箱的醫生。
醫生給小叮當做了檢查,初步診斷為重度肺炎,必須馬上入院治療,其他人也有病情嚴重的,所以遊艇的目的地是最近的黎明醫院。
安亦陽喂小叮當吃了些面包和牛奶,這才把退燒藥給她服下。
遊艇屬于中大型,最多可容納三十人,被隔出四個空間,大家驚魂未定,誰也不說話,安靜地等待到達有信号的區域,好同親人報平安。
李聿東簡單說了事情經過。
M币屬于國際金融詐騙案,在國内波及範圍也很廣,加上黎改之和丁甯的綁架案有關,所以李聿東和上級申請,要來黎明島調查舊案。
等他登上黎明島,M币案已收網,抓到幾十名嫌疑人,黎改之卻畏罪潛逃,不久後當地政府接到十幾個家屬報案,聲稱家人前往黎明島參加黎明之宴,自27号晚上起下落不明。
附近幾個國家正在打仗,沒人願意管這個閑事,李聿東請DSG幫忙,DSG内部正在職權争鬥,對他反映的情況敷衍了事。
李聿東隻好去求師父費長青,費長青請示上級,上級又請示上級,最後,DSG禁不住壓力,這才開始認真調查。
為了協助李聿東,費長青專門把高義從崗位上調離。
二十多人,憑空消失,調查組調查兩天,沒有任何線索。
這時候,李聿東突然想起十幾年前的一宗案子,犯罪嫌疑人為洩憤,把八名受害者關進地窖自生自滅,黎改之會不會也是這種變态呢?
他把這個線索向調查組反應,調查組表示認可。
島上的每個人都知道,被稱為地獄之眼的黃昏塢是黎明島上最危險的地方,調查組商議後決定,派出幾架直升機高空尋人。
飛了一天沒找到,調查組放棄繼續追尋。
李聿東和高義卻沒放棄,費長青差點跑斷腿,和國内相關部門申請到救援資金。
救援資金有限,兩個人決定賭一把,采取海上搜尋的方式,搜尋了三天,終于找到了他們。
遊艇上沉默一片,所有人都在流淚,半晌,華文珊道:“看看,還是我們ZHRMGHG好吧!”
陳宇森點點頭,“等回去我就把國籍改回去。”
大家都被他這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給逗笑了。
安亦陽沒笑,他希望船開快點,能讓小叮當早點就醫,還時不時觀察蘇南的情況,蘇南情緒平穩,看不出任何異常。
船開了将近一個小時,蘇南起身離開,安亦陽把小叮當交給華文珊,跟随他來到甲闆上。
“你怕我想不開啊老安?”蘇南背靠護欄,笑嘻嘻地問。
安亦陽沒否認,雙手搭在他旁邊,遙望遠方。
蘇南從口袋裡掏出根煙,“哈哈,我和李隊長借的,我十二歲開始抽煙,認識我老婆後被她戒了,現在沒人管我,我又可以抽了。”
他在口袋裡摸了半天,一驚一乍道:“他媽的,沒借打火機。”轉過身拍了下安亦陽的肩膀,“老安,你去幫我借個呗?”
安亦陽沒動,安靜地看他。
“你放心,我向來聽老婆的話,她讓我好好活,我肯定好好活。”
蘇南眼含淚花,神色真誠。
安亦陽鼻子一酸,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返回艙内。
他不但借來打火機,還多借半包煙。
再回到甲闆上時,蘇南低頭望着波濤洶湧的海面,背影孤零零的,安亦陽感覺心髒被什麼東西攪住,疼到無法呼吸。
安亦陽給兩人分别點根香煙,他先吸了口,随後止不住咳嗽起來。
蘇南指着他哈哈大笑,“我把不食人間煙火的安教授拉下神壇了,哈哈哈……”
他輕車熟路地吞了口煙霧,吹噓道:“瞧瞧,有些記憶是刻在骨子裡的,多少年不抽了,碰上就會。”
話畢,把安亦陽的煙搶下,教育他,“人要活得自在,别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
安亦陽不信那個邪,把煙搶回來,“人都要有新的體驗,也許更好呢!”
蘇南歎了口氣,“老安啊!我真後悔沒聽你的話,那天晚上你說M币是害人的東西,我死不相信,那年剛來黎明島,你說這裡是是非之地,叫我們離開,我也是死不相信。”
他忽然哈哈大笑,朝目的地大喊,“黎明島,根本就是死亡之島。”
緊接着,他嚎啕大哭,安亦陽沒勸他,憋得久了,釋放一下也是好的。
哭夠了,兩個人開始瘋狂吸煙,誰也不讓誰,很快把半包煙全抽了。
上船時吃過暈船藥,也不知道是藥效過了,還是抽煙抽醉了,安亦陽腳下輕飄飄的,由蘇南攙扶才走回到座位上。
這幾天,他心力交瘁,把小叮當抱進懷裡,枕着海浪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安亦陽被一聲聲尖叫聲驚醒,“快來人啊,有人跳海了……”
他眼前黑了幾黑,最終回到混沌的現實,拼命想站起身,雙腿卻不聽使喚。
這時候,小叮當遞給他一個展開的煙盒,上面寫了兩行字,安亦陽記得,那是蘇南老家的地址。
地址的背面是六個字:
老安,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