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默始終睜着眼，他确定自己的視野沒有變黑過，意識也沒有消失，但确實有那麼一分鐘，或者幾十秒，他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感知與控制，就像靈魂被禁锢。

沒有疼痛，沒有窒息，隻有逐漸從麻痹恢複的知覺。

顧默扶着地面坐起來，指尖摸到牆面粗糙的觸感。

他狠掐一把自己大腿，大腿因被擰動而疼痛。

他又用魔杖尖抵住自己的喉嚨，喉部被戳刺出一個凹坑，血管和皮膚發出被擠壓的哀鳴。

越刺越深，直到他受不了，甩下魔杖，嗆咳出聲。

“咳……咳咳……”

傷害不緻死的時候，他有正常的痛覺與觸覺——就好像，他還是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

那這一切又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明明身處虛假的遊戲世界，感官刺激卻如此真實？

為什麼要将他困于此無法離去？

顧默第無數次問自己。問月亮。問晚風。問栖息在床頂的貓頭鷹。

他的聲音在顫抖。

“誰都好，告訴我，為什麼？”

然而萬籁俱寂。

沒有人給他答案。

這個世界不會有人告訴他答案——他早已知道的。

視頻還在繼續，和社區界面一起懸浮在半空中，任顧默走動、轉身、跌落、爬起，都不為所動，牢牢地盤踞在他眼前。

顧默擡眼望去，虛空中那方方正正的社區界面好似成了個玻璃囚籠，将視頻裡的角色困在其中。

無期徒刑的囚徒為博一線生機，在其中奮力表演。

他披着白發綠眸的帥氣建模皮，使勁渾身解數擊殺對手，赢得場邊的無臉觀衆鼓掌歡呼，赢得牢籠外的存在微笑喝彩。

咖啡：【顧老師，看完了嗎？】

一條私聊消息此時蹦出來。

突然被人敲了敲玻璃，顧默猝然一驚。

随後囚籠裡的人停下動作，低頭回複：【還在看。】

咖啡：【那你覺得怎麼樣？】

58.

顧默靠坐在窗台正下方的地面，曲起一條腿，對着好友聊天界面發怔。

咖啡問這句話的需求是什麼？

辛辛苦苦做了那麼多期視頻，聽聞他沒有視頻平台賬号，又不嫌折騰地搬運到社區來，大概是為了得到他的反饋。

于是顧默遲緩地行動起來。

幾分鐘後，《這遊戲沒投降鍵合理嗎》的視頻動态下出現一條新的評論，來自id顧默：【不好意思當時沒看好友申請。咖啡老師很努力了，加油。】

再過幾分鐘後，《國榜最強法術流弗立維》也得到顧默的評論：【法術流不是弗立維的最優選，和其他法術回響比起來局限很大，所以玩的人少，标題誇大了。另外咖啡老師也打得很好，沒有隊友配合是赢不了那麼多把的。】

阿瓦達視頻已經回複過了，最後是咖啡最近出的新視頻，《三句話，讓神仙瓜哥為我奶了18w》。

【咖啡：和固排一起霸淩天梯法術流玩家。ps我真的沒哭！@顧默

附視頻：《三句話……》】

顧默評論：【瓜哥一諾千金說到做到，就是咖啡老師的演技有待提高。】

三次回複，三聲咖啡老師。

句句認真，句句誇。

這個晚上對咖啡來說可謂是峰回路轉。

本想和顧默互關x站賬号，結果顧默竟然沒有賬号；雖然顧默沒有賬号，他還是看到了自己的視頻；他不僅看了視頻，還一條條回複——這正是咖啡發第一個視頻起便期待已久的事！

滿心期待被全部接住、一一滿足的感覺，誰懂啊！

誰說顧默是高嶺之花來着，他簡直太善解人意了好不好！

猝不及防的喜悅淌過咖啡心頭，他埋頭猛翻出一堆可愛表情包來報答固排隊友。

咖啡：【咖啡顧默版兩隻烏鴉“真的哭了啊”.jpg】

咖啡：【每當有人說“沒有什麼是完美的”，我：正在施放阿瓦達的顧默.jpg】

咖啡：【大鵝後仰尖叫：“顧默/就是/我的/卡密撒嘛！！！”.jpg】

咖啡：【多謝鼓勵！】

好友看起來很開心。

顧默微微仰頭，疲倦地歪頭靠牆。

皎潔的月光灑在窗台上，灑在拉文克勞寝室的地闆上，灑在空氣裡飄揚的塵埃上，唯獨澆落不到他身上。

他勾起嘴角，苦笑一下，笑意不及眼底。

——咖啡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