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布落下,才将斷斷續續的哭訴聲壓下。
她脖頸上以前的傷處也被抹上了冰冰涼涼的藥包紮了起來,雙手被包成了饅頭般舉在面前,如作揖賣俏的小猴子樣,十分溫順問道,“兄長,您此行是往哪裡去?”
眉峰立起,沮喪道,“會不會耽誤了您的要事?”
孟青山一凜,兄長?上次稱他為兄長之時,好似是讓他尋人,他觑了一眼她此時可憐的樣子,略一沉吟,實話實說道,“聖上封我為三品定遠将軍,良田百頃,賞銀千兩,賜府邸一座,命我即日回京。”
青璃被一連串的賞賜驚的止了哭泣,直愣愣看過去,碩大剔透的淚珠滴落下來,打在他黝黑的手背上,忽地他心中一陣酥麻,忙收回手背在身後。
她則左右打量他一番,一身精鋼淬銀的戎裝泛着冰冷的寒光,内裡是赭石素衣,他身量颀長,身姿挺拔,配上沉穩平靜的面容,雙眸強勢霸道,殺伐果斷的氣勢漫延出來。
定西王也曾說過他曾直取敵軍首領,若說他戰場上不懼生死倒好,得聖上封三品将軍?她懷疑他在裝大尾巴狼。
不過轉瞬一想,他曾疾言厲色,也曾怒火中燒狠話抨擊,卻也從不曾信口雌黃。
她默默低頭沉吟片刻,心裡其實已然相信了他說辭,她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立馬轉緩了喜色,恭賀道,“還不曾向兄長賀喜。”
“同喜。”
青璃:“?”
她一時語塞,心想他莫不是存着當年兄妹之情,想着轉緩兩人之間的關系,無論是何,便也順從說道,“兄長功業有成自是好的。”
接着歎氣道,“恐因我讓兄長遭議論。”
外面日暮西垂,營帳内早已灰暗,未聽到他回答,青璃呼吸一緊,頭仰着幾乎看不清他面容,兩人之間流動着無聲的膠着,她臉頰微熱,前幾日還在想着一别兩寬,此時卻别有居心得他庇護。
她看他置若罔聞,有些氣餒低下頭,一聲輕歎,顫着餘音兒沖擊着孟青山的耳膜,他眼力極佳,黑夜中也能完全看清,她眸中剛才燃起的一簇火光倏忽暗了下去,他心好似也緊跟一縮。
歎氣尾音剛落,便聽到他淡淡說道,“不會,府裡永遠會有你的地方。”
雙眸驟然見亮,她還未道謝,他揶揄道,“不過妹妹雄韬武略,膽識過人,恐不需我幹涉過多。”
剛剛揚起的嘴角慢慢抿平,她漆黑的瞳子左右亂撞,知曉他在秋後算賬,若是此問答不到他心坎上,她所求之事便不會那麼順利,懊悔道,“我所經之事離經叛道,恐遭世俗嫌惡,内心遭此折磨,多次懷疑自己命格不祥才淪落如此,兄長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已将我救了出來,如何還能再牽扯與你。”
語調平穩,心灰意冷卻撲面而來,“無論是鄉野田間,還是青燈古佛,是想着斬斷過往,從新過活。”
孟青山下意識躲閃了她眼睛,心被緊緊攥住,一陣尖銳的疼痛,幾息後,才找回聲音慢慢道,“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既如此,有的是辦法。”
說罷轉身,留下一身的幽靜浮光。
她身子一頓,曉得此關過了,從相遇以來她故意遺忘過去隻以利換利,此時卻将以往的不堪赤裸裸擺在面前,無非是博的他一絲歉疚,察覺到的他一絲失落,染的她也蓦然低落郁郁起來。
那道坎,已然在兩人之間形成天塹。
她介意,他也介意。
忽而營帳一掀,江照率先跑了進來,江月和程婆子也緊随其後,抱着她的手,簇擁到她跟前,眼裡含淚道,“小姐,您受苦了。”
青璃看到她們三人安然,驚喜道,“太好了。”
江照已在那邊喋喋不休起來,“奴婢幾人被甩到深坑裡,滾到密林中恰巧遇到孟将軍一行人,奴婢一說您被壞人追殺,孟将軍當即黑下臉,帶人便沖了出去。”
程婆子這是第二次見孟青山,可每次見都是腥風血雨,她比之江月和江照是婦人,在後院見的多了男女之事,她懼于孟将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曉得男人最是無情,如果不是心裡有情,絕不是當下如此反應。
程婆子看向小姐,長長的睫毛挂着水珠,如蝶翅微顫便簌簌滾落到瓷白清冷的臉上,留下一串濕痕,嬌嫩的雙唇略失血色,周身未着半點珠翠,她本就生的豔冶柔媚,此時一身寬大墨黑的衣裙襯的格外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孟将軍這般鐵骨铮铮的兒郎,遇到小姐這種美人,恐怕再大的火氣也偃旗息鼓。
青璃聽着江照奉承孟青山如何挺身而出,心底微微松動,想到她此刻滿腹算計如何利用他進京,湧起一陣心虛,暗暗下了決定,如果他以後有所求,必會回報他。
主仆三人叙話一番,她招來三人叮囑道,“萬不可将河中府的事情說與他們知曉。”
三人低聲應是,江月低聲道,“小姐,放心吧,奴婢們警醒的很,下面的人曾詢問過奴婢們,奴婢一問三不知,嘴巴緊的很。”
江照點頭,“王大和王二那邊也吩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