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挂着一線暗光,流雲浮動,影影綽綽。
偶見點點星光。
京郊大營,屋内寒涼刺骨,雲修挑了一下火芯子,火苗好似承受不住,左右搖擺不定,兩息後嗤的一聲蹿高。
周圍一片靜悄悄,連似蟲鳴都無,不知是遇寒而眠,還是此處不宜。
太靜了,靜到能聽見躍動的心跳,還有不遠處桌邊上書冊翻頁聲。
雲修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的刀柄,全身緊繃如箭在弦上。
孟青山低垂着視線,面上淡淡的,眼中卻譏诮十足,半真半假的賬簿名冊,做的簡直完美無缺,若是沒經曆過軍營的,這邊邊角角倒讓他們诓了去。
就是不知這京郊大營到底聽誰的。
啪嗒一下,孟青山合上書,“吹燈,休息。”
雲修翻身上了橫梁,孟青山路過之處,身後的明燭随之一滅,縷縷黑煙升騰消弭。
不遠處的屋内,刀光逼人,兩隊人馬抽刀而對。
月光黯淡,屋内壓抑至極,任何聲響好似一點火星子要一觸即發。
所有人寸步不讓,卻也不冒進一步,無聲對峙中,相互較量着。
靠門的趙瑛看見遠處亮光堙滅,回首挑釁地看了一眼彭固,兩人年歲相仿,也曾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同進了京郊大營,卻不想彭固利用他引得守将露出馬腳。
彭固卻在背後收攏了大批軍士,趁機掌控京郊大營。
他在推心置腹,彭固卻在居心叵測,隻想想便一股火沖向頭頂。
他又哪裡差,比着葫蘆畫瓢,眼下照樣讓彭固奈何不得。
“想如何?現在拉開場子較量一下。”
彭固心底鄙視他蠻幹胡來,卻又不甘心咽下這口氣,冷硬道,“較量便較量!”
兩方各往前一步,相交的刀劍火星乍現。
劍拔弩張之際,彭固想起那人所言,理智回籠,低吼一聲,“大敵在前,我們需放下成見,孟青山可小觑不得!”
“孟青山又算得了什麼,怕隻怕身邊人居心叵測,暗害你一把。”
“你...”彭固暗罵一句蠢貨,冷冷分析道,“守将已被下獄,我等拿捏他把柄,不怕他反水,隻要将孟青山送走,這大營誰說了算,還不是我們兄弟二人決定的。”
趙瑛深深打量了彭固一下,思忖片刻,問道,“你聽從何人?”
彭固頓了幾息,走上前,附耳低估一句。
趙瑛倏地側首陰恻恻盯了一眼,嘲弄道,“好大的本事,居然攀上這等高枝。”
“事成之後,主子必會宣見你,到時候我等成為左膀右臂,何愁富貴權勢。”
趙瑛退後一步,上下打量他此話真假,威脅道,“我可沒有你如此玲珑的心思,隻一句,若是背後捅刀,大不了一拍兩散。”
彭固臉色一凝,笑呵呵攀上肩膀,“自然。”
“那孟青山如何打發走。”
彭固也破覺棘手,在趙瑛面上凝視一眼,恭維着,“想聽聽趙兄高見。”
翌日,陰雲遍布,演練場上厮殺聲震耳欲聾。
趙瑛和彭固隔空對視一眼,想着今日給些難堪,沒想到孟青山根本不出現。
屋内,雲修點上了炭盆,将懷中的熱食擺在桌上,旁邊黑沉沉的案幾上紅泥小火爐正燒着水,咕嘟咕嘟地蒸騰着熱氣。
孟青山從床上坐起,看着一夜之間,屋中添置的物件,筆墨紙硯,白瓷茶盞,還有昨夜漏風的窗戶被桐油紙糊上了,歎道,“夠賢惠的。”
雲修咧嘴嘿嘿笑,“這房舍忒簡陋了些,生怕怠慢了将軍。”
孟青山從不在乎此等細節,故意闆了臉色,“入京幾日,就養成浪費奢靡的性子。”
雲修笑容卡在臉上,顫顫嘟囔着,“還不是将軍要求屬下給小姐備最好的,養成了挑剔的眼。”
“您還指着屬下買的首飾匣子上面雕紋不夠吉祥,一個匣子而已,還非要象牙雕的,圖什麼呀。”
“您哪裡缺銀兩。”
孟青山剛忘了她戳心窩子的話,偏雲修提起來,這下徹底落了臉色,斥道,“用得着你在這裡多嘴。”
他坐下,展開油紙包,看着上面的客香居的包子,白軟嫩香,心想,“也不曉得她眼下如何了,是否能壓得住府裡的刁奴。”
孟府,東宛苑内,青璃處置了今日的事務,看了一眼時辰,比昨日快了一刻鐘,一切步入正軌,越發得心應手,便有些自得。
邱嬷嬷也進了屋子伺候,适時端上了一盞溫熱的牛乳茶,她喝下一口,茶味的清香伴着牛乳的奶香,醇香濃郁的味道在口中炸開,她滿足的喟歎一聲,這才短短三日,已然離不得這口美食了。
她不是口腹之欲的人,眼下偏偏舍不得放下,終究端起來,細細抿着,她皮膚本就如豆腐一般白嫩,此刻皮下一層薄紅,如朝霞映雪,讓人不敢直視。
她垂了一下眼,終究撚起了一塊玫瑰乳酥,入口先是奶酥的軟綿,緊跟着是濃厚的奶香,分不清是牛乳茶的奶香還是玫瑰乳酥的奶香,咽下後舌根處蔓延上淡淡的玫瑰花香,真做到了唇齒留香,吐氣如蘭。
她由衷贊道,“邱嬷嬷極好的手藝。”
“小姐喜歡,奴婢便日日做,不過若是華英嬷嬷在,火候和溫度把握的更好,味道會更上一層。”
“你提的華英嬷嬷,可曉得何時回來?”
“奴婢不知,當日華英嬷嬷向将軍告假并未定歸期,隻說有事便離去了。”邱嬷嬷擔心小姐不喜如此沒規矩的,補充道,“華英嬷嬷不僅廚藝好,還一手好繡活,也懂些别的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