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心悸的感覺讓顧予岑的頭皮發麻,他的手摸到楚松硯的後腰處,用着氣音含糊地說:“我不想走怎麼辦。”
房間裡隻有頂端灑進來的月光作亮,顧予岑的身體反應隐藏在黑暗裡,顫抖着。
“楚松硯,你睡了我三年,什麼都沒付出,現在連那少得可憐的感情都要收回,真當世界上所有事都要按你心意去發展嗎,說甩我就甩我,家也不回了,你知道網上那些人怎麼說嗎,他們說你個沒背景、沒經驗的新人能拿到這個角色是因為和江酖賀睡了。”
顧予岑字字清晰地問:“你倆睡了嗎?誰睡誰?一個快三十歲的老男人在床上很會伺候人嗎?”
“阿婆死了你不是應該很傷心嗎?現在怎麼一點兒傷心的樣子都沒有?是他早就給你哄好了嗎?我來晚了?”
顧予岑一字一句如同被火燎過的毒針,直勾勾地就往楚松硯的脆弱處紮,他實在是太懂了,楚松硯這樣的人,可能從始至終唯一有點兒真情實感的,就是在面對阿婆的時候。
畢竟阿婆可是實打實地養了他五年。
顧家人丁旺盛,但血緣之間的關系卻極其淡薄,隔了輩,見了面可能都未必能比陌生人更親近幾分。
顧母名叫顧蘭甯,沒錯,顧予岑是随母親姓氏,而顧父是入贅進顧家的女婿。
阿婆則是顧父的母親。
顧家那頭親戚間的走動很少,仿佛天生就感情淡薄,更别提特意騰出時間去看望阿婆這個入贅婿的母親。顧父也鮮少主動回去看望阿婆,頂多也就是定期打去些錢,但也隻夠維持生計。
顧予岑從小到大,也就去阿婆那兒看望過三次,第一次是他剛出生的時候,顧母帶着他回去給老人家拜年,那時候甚至都沒開始記事,對這段經曆僅有的見證就是家裡牆上的照片,第二次是他阿公過世的時候,那年他五歲,和阿婆也沒說上句話,便匆匆離開,第三次,就是因為顧家生意陷入困境,無人騰出心思去看顧他,而他又在學校裡接二連三地和人打架,不得安生。
顧父便做了次主,将他送到阿婆家裡,說要讓他去鄉下磨磨性子。
也是這次,顧予岑看見了阿婆家裡多出來的楚松硯。
正是惹是生非的年紀,一見面,顧予岑就對楚松硯那目中無人的模樣格外厭惡。尤其是楚松硯照顧阿婆時那娴熟的姿态,襯得顧予岑才像是這個家裡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外人。
窮鄉僻壤裡,灰撲撲的少年和佝偻着腰的老人作伴,初來乍到的少爺隻會挑三揀四,忍耐着的脾氣不知何時爆發出來,幾乎将全部的尖酸刻薄都對準了楚松硯。
那時候的楚松硯看起來就像個沒脾氣的軟柿子,顧予岑也确實下手去狠狠地捏了把這個軟柿子,但出乎意料,沒将柿子捏爛,反倒先将自己身上沾滿了髒污的汁水。
因為這柿子本身就是個從裡到外都爛透了的。
明面上好脾氣得很,半夜裡卻偷偷掐他的脖子,還挑弄是非,令那些鄰裡都對顧予岑橫眉豎眼的,背地裡不知道罵了多少次。
偏偏楚松硯這人,白日裡還對顧予岑千難萬難冷淡無視,仿佛顧予岑對夜裡一切受難的記憶都是他精神失常産生的臆想。
後來暑假結束,顧予岑被接回了顧家,在夜裡再次驚醒時,沒再出現過反鎖的房門,不知何時進入房間的少年,以及因為疼痛而不受控制的快感。
好像他夜裡偷偷顫抖着流出來的眼淚,都是一場已經結束的夢。不會再有人用鄙夷的将他從上到下掃視一遍,也不會有人用平靜的語調在他耳邊說那些侮辱性的詞彙。
而楚松硯,永遠保持着那副在阿婆面前孝順貼心的模樣。
顧予岑怎麼可能讓他如意。
顧家生意情況一直沒有好轉,顧予岑用着“不給家裡添麻煩,多跟着阿婆體驗生活”的借口,自己主動回了阿婆家。
再回去。
他就徹底被操縱了。
怎麼能有人這麼會裝、會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