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黎明來得很晚,昨晚下一整夜的雪,依然沒能将沉沉的天幕破開。
挨家挨戶早早點了燭火,站在窗戶後翹首以盼。
雪還在下,這大概是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下得很大很密很急。
昏暗的祭祀場中央,支起了一個絞刑架,繩索是鐵質的鍊條,上面與木架上皆是劣迹斑斑,顯然已經久經沙場。
絞刑台台體前面是一小塊活動木闆,一名騎士從中牽出一條鐵鍊,便後退便接上新的鐵鍊用以延長,大概20米後停下。
而其餘騎士則給祭祀台前、左、右三面20米處圍上栅欄。
今天,幾乎全城的人都來了,熱鬧歡快的氛圍讓雪花還沒落下就化為水霧蒸發掉。
薇爾薇特一行人随着國王車辇來到最前面。
國王看了眼天色,還是昏暗的。
一句祭祀開始,祭台後遠遠走來一隊人,裡三層外三層圍着一個半徑20米的圈,中間的一點是被捆着鐵鍊的提西福涅。
走到祭台前,人圈前面破開口子,提西福涅站着不動。
一騎士上前,還沒近身便爆體而亡了,緊接着又是一名騎士,同樣瞬間死去。
他們便是這樣靠人海戰術将這名女巫捉住的。
提西福涅見第三人出列時自己動了。
她佝着身子走到絞刑架前,任由一名大着膽子上前的人給她套上繩索。
雪花一片片落到黑色鬥篷上,黑白的碰撞很刺眼,肩上的烏鴉飛到空中盤旋,哇哇哇叫着。
她轉了轉身子,對着國王一行人的方向。
德秋拉側頭,對薇爾薇特道,“害怕嗎?不要看了”
薇爾薇特搖頭,德秋拉轉回頭,旁光掃到一臉淩厲的半面将軍。
半面盯着提西福涅,在想劫囚的可能性。
然而這裡的守衛與關押時一樣森嚴。
“呵呵呵”,一聲沙啞的怪笑在雪地裡回蕩。
提西福涅鬥篷湧動,身上與腳邊的雪散到四周。
茱爾摟着薇爾薇特,眼神警惕。
“我是女巫首領”,她的聲音沙啞低沉,但實實在在傳到幾十米外的人們耳邊,“但我也是魔鬼,是撒旦,我不滅的靈魂會長存,永遠引領你們進入我的地獄之門,呵呵呵”,她的聲音很平靜,仿佛此刻不是站在絞刑台上。
半面瞳孔驟縮,心髒狂跳。
國王厲呵,“行刑!”,騎士得令拉動那條連接刑台長長的鐵鍊。
德秋拉靜靜看着,無悲無喜。
半面偏開頭,瞧見她的側臉,餘光的視線裡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
麗莎!
半面急忙追着過去。
人群擁擠,高呼聲與空中的鴉啼混成一片。
她被前後左右的人擠矮了一瞬,再踮腳看去時,麗莎已經消失在人海。
被人推着轉了個方向,她看到那個黑色佝偻的身影靜靜垂吊在刑架下,沒有聲音,沒有動作,腦袋對着她。
提西福涅的意識漸漸渙散。
她誕生于人類聚集地,被誤認為棄嬰,得到一老乞丐的救助和收養,老乞丐死後,小小的她開始四處沿街乞讨,随着時間推移,她發現了自己不老不死的體質,因此一直以為自己得到了上天的眷顧,直到那個寒冷的冬天,她被推上處刑台。
人們說她是女巫,是惡魔,然而她是人,沒有做過壞事的人,她哭訴自己是一個好人,不是女巫,但這些話沒一個人聽進耳裡。她隻是沿街乞讨的乞丐,所有人都知道,但他們現在需要一個可以供人發洩怨氣的存在,任何一個乞丐都可能成為女巫,她隻不過是被選中了而已。
那場處刑并非簡單的殺戮,而是以祭祀為名的虐殺,乞丐痛極,恨極,好不甘心!
想要複仇!腦海裡出現這個想法的同時,體内突然有什麼東西迸射出來,她睜眼,台上台下一片血紅,慘不忍睹。
從那之後,這片土地上少了一個殘缺的乞丐,同時多了一個名為提西福涅的嗜血惡魔。
空中烏鴉哇的一聲,啼出鮮血,随後收了翅膀直直掉到台上,全身僵硬,不一會兒便覆上了厚厚白雪。
圍着的人群靜了聲,沒一個人敢上前查探。
突然,人群裡傳出一聲驚呼。
“國王陛下!”
國王臉色慘敗,捂着心口。
城堡的人浩浩蕩蕩來,又浩浩蕩蕩回。
馬車裡,德秋拉與刑台上的半面對視了一眼,擦身而過。
半面看着馬車消失在漫天雪幕後,伸手,接住飄下的雪。
雪下得又大了,好像永遠不會停下。
仰頭,天空倒是清亮了一些。
半面斬斷木架,就近挖了個坑,将提西福涅放進去,又捧起積雪下的烏鴉,放到坑中人的肩上,替她理了理鬥篷,用土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