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換一邊牽嘛。”都夏邊把手拿出來,邊走到另一邊拉住他。
“我又不痛。”郁遠青牽着都夏的手塞進自己口袋,體溫順着兩人十指緊扣的手傳遞。
“你的心理問題會導緻沒有感官嗎?”
郁遠青以為她故意在逗他,本來不想回答。一側頭,對上都夏認真的臉。她是認真在好奇。
“不會。”郁遠青解釋道。
“噢。”都夏猜他一定不願意說,也就沒打算再問。
“回去以後我打算再看一次醫生,看看藥需不需要調整。”郁遠青主動開了口,“我之前的反應是創傷後的閃回。因為場景和當時太過相似,所以會激起我的反射,讓我仿佛回到了當時的情境。”
郁遠青回到自華打工幫家裡還債的時候,常常有人半夜來敲他們家的門。也有好幾次将睡夢中的他拖起來一頓打。
但真正讓他産生陰影的是成為藝人以後的那一次。
那時候他已經小有名氣,走在街上偶爾能被别人認出來要簽名的那種。某天在酒店裡,他睡得正熟,忽然從床底下爬出來一個人,站在他的床邊像尊雕塑。
郁遠青被看得發毛,從睡夢中醒來,吓了一大跳。
他從床上彈起來:“你是什麼人?”
“我是你的粉絲。”女孩笑得很狂熱。
“不好意思,你侵犯了我的隐私,私闖别人的房間是違法行為,請你趕緊離開。”郁遠看她年紀不大,試圖勸她。
那女孩不聽,直撲上來講些愛他的話。
郁遠青被逼得沒辦法,最後打了酒店前台電話。
房門被刷開,郁遠青以為是保安來了:“麻煩你們幫我把這位小姐……”
話還沒說完,就意識到不對。來的是四個彪形大漢,手裡拿着各式各樣的刀具,像是來索命的。
“郁顯川上次欠的錢還沒還清。”來人很快擺明了意圖。
郁遠青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想着要盡快把女孩送出去。她隻是出來追星的,不能把她牽扯進來。
可那個女孩似乎吓到了,她舌頭都捋不直:“大哥,你們是來……”
“還有女人在你房間?”彪形大漢對她來了興緻,上下打量她一番。
“和她沒關系。”郁遠青眼神示意那個女孩走。
“她走了立馬就會報警。”彪形大漢當然不讓,擋住她的去路。
“你們還怕過警察?”郁遠青冷笑一聲。本來就對法律視若無睹、到處放高利貸的人,還會在乎這些。
“她不敢。”郁遠青再次開口。
“對對對,各位大哥,麻煩放過我!我今天什麼也沒看到!”女孩立刻求饒。
“你們不是來談錢的嗎?”郁遠青說道,“她一個外人在這怎麼談。”
幾個彪形大漢想了想,讓出一條道給那女孩。
那女孩趕緊往外跑,哪料到跑的時候一個腿軟,往前歪去。
見有人撲上來,壯漢條件反射一般地拿起刀,“茲啦”一聲,女孩直接倒在刀上,整個被捅穿。血瞬間噴湧而出,濺得到處都是。
那女孩像是被拔完毛、湯鍋開水的雞,顫抖幾下,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一句就離開了人世。
出于保護他,錢萊不讓他去醫院。代替他去見了女孩的家屬,賠了人家一大筆錢。
郁遠青輾轉反側,好幾個禮拜都睡不着,最後還是請女孩的家長和他單獨見一面。
來的隻有女孩的爸爸,他很瘦弱、皮膚黝黑,發頂已經全白了。
見到郁遠青,他很沉默,沉默地坐下、沉默地拿起一根煙。
郁遠青主動拿過打火機幫他點煙,他也沉默地接受。
那天下午,他們一起在包廂裡看完了女孩生前最後十分鐘的視頻。是女孩提前在郁遠青的房間設置的針孔攝像機。
本來是用來拍偶像的,沒想到卻成了自己最後的影像記錄。
女孩的爸爸全程都沒有說話,結束的時候,又點了一根煙。
郁遠青看着打火機冒出的火苗出神,他在想為什麼當時死的人不是他。
“是我女兒做錯了事,私自潛進您的房間。”女孩的父親終于開了口,他的聲音硬起來很沙啞,但仔細去聽就會發現語氣和用詞上和她女兒很相似,“可我就是忍不住在想,如果您沒有惹上那群人就好了,如果我女兒喜歡的人不是你就好了。她是有錯,但罪不至死。”
“……是我拖累了您女兒。”
女孩的父親搖了搖頭:“我隻是不知道該怪誰。”
那幾個人最後被抓起來判了刑。
郁遠青每年都想打錢給女孩的家裡,但都被拒絕。
“我不想去算我女兒的命值多少錢。”
那是女孩的父親最後一次見郁遠青的時候說的話,他照例點了根煙。
郁遠青看着打火機冒出的火苗出神,他又在想,為什麼火不能大一些,大到幹脆燒死他。
郁遠青和都夏踩在雪地裡,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深深淺淺的腳印被蓋上。
“我隻是常常覺得,該死的人是我。”郁遠青緩緩地說道。
都夏扭頭去看他,他的表情很平靜,可平靜下似乎壓抑了更多更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