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舍得出來了？”瑪塔莉聽到推門聲，坐在咬碎口中的精神鴉片，“呸”一聲吐在地上。

簡知甯繞過那堆混着口水的芯片碎屑，坐在桌前，嗯了聲：“我該走了。”

兩人相對而坐，桌上零零散散放着些吃食，然而最為顯眼的，卻是食物包裝袋下的仿生芯片。

瑪塔莉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耐人尋味地問道：“你确定現在就要走？沒什麼想知道的？”

她一口喝光杯中熱茶，似是不經意，擡手撥開面前的芯片與線路，騰出地方放下瓷杯。

她的動作随意至極，一塊仿生皮膚從桌邊掉落，簡知甯不動聲色地偏了偏手背，筒狀的仿生皮膚擦着他手背滾落在地。

他目不斜視地答道：“我有後續安排，不能停留太久。”

瑪塔莉哼笑了聲：“既然能留，那就三分鐘之後再走。”

她擡手敲了敲桌沿，腳邊的一塊地闆無聲向内陷下，機械手臂将一具仿生人身體舉到兩人面前，那仿生人被拆得七零八碎，隻剩一架骨骼足以令人認出他的身份——

“熟悉嗎？這可是你親手制服的那個仿生人。”

簡知甯手指靈活翻動，仿生人的一條肋骨被他拆下，金屬骨骼的一端刻着幾個小字：“R3X-10034。”

機械骨骼的冷意通過指腹抵達心底，他靜靜地看了片刻，将肋骨放入原位。

“R3型的延伸款？”他看向瑪塔莉，蹙眉問道。

“沒錯。”瑪塔莉好整以暇地道，“不僅在原有基礎上增強了防禦屬性，還多了幾個攻擊模塊。一個人的攻擊強度應該能抵得過一台機甲。”

“所以，”她放下手中的仿生腦控制芯片，笑着咳了聲，問道：“你是怎麼獨自制服他的？”

簡知甯的定位器是她親手拆下的，她太了解仿生人的構造，隻需看上一眼，她就知道，簡知甯不過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助理型仿生人，長于各類數據類型處理與計算，武力值聊勝于無。

這樣的仿生人，怎麼可能憑借單打獨鬥，壓制一個R3型仿生人？

機械臂從身旁探出，簡知甯掃過一眼，上面放着一杯飲用型仿生人護理液。他擺了擺手，示意機械臂退開，淡聲道：“能動用R3型仿生人的人非富即貴，延伸款還沒上市，想必隻有幾個頭部财閥擁有内部資源。”

他擡眼看向瑪塔莉，問道：“你又是怎麼招惹上這種人的？”

機械臂接收了客人令其離開的指令，經過短暫的處理時間後，遲緩地向後挪動。

由于長時間未曾使用，它的關節處早已生鏽，活動起來有着清晰的嘎吱聲。

吱呀聲慢慢遠去，沒了遮掩，瑪塔莉的呼吸聲分外清晰。

她面上的肌肉細微地抽動了一下，這動靜無法逃過仿生眼的捕捉，簡知甯悄無聲息地撚了撚指腹。

制敵的技能有多麼重要，瑪塔莉怎會不知？他在進入房間、專心設計圖紙之前向她表明了态度：他無意過多幹涉别人的私事。本以為兩人能夠和平相處，但如今看來，瑪塔莉并沒有這個意願。

瑪塔莉緩緩吸了口氣，拿起桌上的瓷杯，道：“不說就算了。看來在你心裡，即使是生死之交，也未必能夠做到彼此坦誠。”

簡知甯站起身，幽綠的眼睛裡滿是嘲弄。他道：“交易而已，别加上什麼冠冕堂皇的說辭。等你願意把所有秘密全盤托出的時候，再來跟我談坦誠。”

他轉過身，毫不猶豫地走向門前。

在他即将走出房門時，他忽然回過頭，提醒道：“我聽說R3型仿生人有自衛防護期，如果總處理器連續十天接收不到反饋信号，就會啟動自衛模式。”

瑪塔莉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看向身後的仿生人骨骼。

沒了大部分零件的支撐，這架骨骼的攻擊力遠遠不如先前，然而即便如此，它也有着殺死一個成年人的能力。

而瑪塔莉年近花甲，倘若沒外力幫助，單憑她一人，又怎可能輕易制服這仿生骨骼？

簡知甯看着那骨骼緩緩向瑪塔莉走去，緩緩後退一步，擡手關上房門。

收回精神電波壓制後，仿生腦的負擔減輕了不少，有了更多精力來處理其他事務。

他走出瑪塔莉所在街區，向腕上智腦輕輕一瞥。

醒目的紅色警示條撞入視線，紅色印在眼底，久久揮之不去。簡知甯收回目光，加快了腳步。

智腦再次發出提醒，在耳邊播報道：“新的空間波動已出現，請及時處理。”

簡知甯心神微動，提示戛然而止。

探測地圖迅速在仿生腦中打開，一束紅光從十七街區與十八街區交界處發出，直直沖向雲霄。

又是十八街區？簡知甯眉頭微蹙，接連兩次空間波動離得太近，按照空間理論，十八街區已經成為廢棄空間了。

他吸了口氣，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結論基于一切事實基礎之上，未能明了真相之前，切勿妄加論斷。”

*

“‘結論基于一切事實基礎之上，未能明了真相之前，切勿妄加論斷？’這句話是餘女士講給自己的！不是讓你用來教訓别人的！年少輕狂！”

二十歲的簡知甯垂着頭，站在桌前，靜靜聽着老師的訓斥。

五個月前，他執意接手一個項目，并将自己幾乎全部積蓄投進項目供其維持運轉。所有人都不看好他，有人幸災樂禍地說，從來戰無不勝的天才終于要碰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