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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延清今日啟行,并沒和崔琛他們約定在柳夢亭分别,隻是簡單告訴,其餘的話兄弟間自然相通,自不必多講。
追魚提醒道:“二爺,不走嗎?”
韋延清站在通津橋下,回望長安城門:“不急。”
果然如他所料,崔琛等人都自發來柳夢亭相送,隔着一段距離都能瞧見偏離官道的近路上黃煙彌漫,地動山搖。
通津橋晃了一晃。
崔琛勒住缰繩,飛身下馬。這會兒那幾位先到的姑娘們倒紅着眼閃去一旁了,仿佛被離情所擾,不知該作何安慰。
何況她們與延清本就隻有幾面之緣,甚至有的姑娘隻是慕名而來。同他們一行,不過是心中佩服延清往日作風,敬他極盡風流的潇灑,這才一呼百應,相攜前來。
即使姑娘們中不乏想要最後再與延清交個朋友的,但這種事本就不求話術,她們能來已是盡情。
他走到那道通津橋下顯然等候已久的修長身影面前。
“到了那邊,不要忘記長安故友,我們都在老地方等你。”
錢乙也撲了上來,一把攬住韋延清和崔琛,雙臂搭在兩人寬闊的肩胸上,笑嘻嘻道:“延清走了,再去京鑒館都不知道還有沒有那麼多貌美如花的姑娘上趕着獻舞弄藝了,啧啧,我虧。”
“你虧?錢爺出手闊綽,要聽什麼曲子沒有?”晏羽飛笑道。
一群人裡,錢乙花錢如流水,從沒一錠一錠地給,都是成袋成袋地送。錢爺管這叫排面。
令人瞠目結舌的大方,自然缺不了罵他憨蠢的,一樓花廳多的是對錢乙“豐功偉績”的笑談,京鑒館姑娘的妝造首飾,一半來自錢乙的貢獻。
錢乙卻不在意這些,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并無惡意的調侃。
韋延清:“還有話嗎?沒話我就走了。”
一個騎馬的女郎高聲道:“韋延清,早日回來!”
崔琛一掌替那些等着他的姑娘們揍上去,打在一臉莫名其妙的韋延清背上,皺眉道:“你傲嬌什麼,沒看見一堆小姑娘來送?”
“?”
“送又如何?”這不是都見過了,送也送了。
韋延清并沒習慣主動跟女郎搭話,也不怎麼擅長交流,以往追他的姑娘還真不少,其中個别追的方式比較奇怪,久而久之他就更不跟不熟的人說話了。
也覺沒必要說。
這次也是,并非他強迫誰來朱雀門外。
也沒強迫誰有耐心點,可以追到這來。
何況他現在頗有心事,來的友人浩浩蕩蕩,然想見的并沒見到。但這些人到底是好心,韋延清耐着性子,道:“天冷,早回吧。”
崔琛表示欣慰。
“啊啊啊!!”
崔琛耳朵受罪,忙命小厮去解開他家公子拴在樹上的高頭大馬。
“韋哥哥我等你回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呀!”
“嗚嗚嗚,我的延二哥哥,千萬不要忘記萍兒呐。”
萍兒是誰?錢乙湊過去,茫然悄問:“诶延清,你何時認識萍兒的?”
韋延清臉色鐵青,看樣子想一腳踹死他們:“我怎麼知道!”
本來能安靜地走,非要讓他溫柔告别,就說平白招惹做甚,現在他要過的通津橋居然被堵了足足有肉眼可見的兩三層,如何走?
錢乙幸災樂禍道:“崔哥哥又不長記性。别忘了去年酒樓抛繡球,咱們延哥不去,非拉他去,繡球一扔,延哥哥動還沒動,就被那群餓狼似的小姑娘撲倒在地,生怕情郎變路人,成了别人的夫君。搶繡球倒成了搶郎君。”
晏羽飛改正道:“什麼餓狼,那叫勇敢争取幸福。”
“哈,你說占起便宜來比男人都要色的那幾位嗎?”錢乙震驚。
危險在彌漫。崔琛等幹咳提醒,他大嘴巴地繼續沒所謂:“要不是咱延清練過,有身手,飛身退場,早不知被許老頭他媳婦全身上下摸個幾遍了。”
韋延清聽不下去,耐心所剩不多,那邊又嘈雜聒耳,再這樣下去今天他也不用走了。
他伸手拍上錢乙的右肩,突然用力,把圓乎乎的小胖墩甩出去幾丈遠。
通津橋上的衆姑娘瞧見,生恐被結實砸中,忙四散開來,驚慌躲離一團金燦燦的球狀閃電。
“韋延清,你沒有心!”錢乙罵罵咧咧,迎臉鑽進雪裡。
雪花炸出一大片。
“沒用踹的,還不知足?”韋延清冷笑。
他從小厮手中接過缰繩,躍身上馬,隻當聽不見那起莫名其妙連上個馬都要誇的聲音,直接毫不留戀地跑上通津橋。
奔到橋體最高的中央時,韋延清回了下頭,崔琛以為是在目光搜尋他們,忙揮了揮手,卻見韋延清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此再也沒回頭。
錢乙在他身後喊:“下次給我丢崔琛!”
崔琛朝剛從雪裡冒出頭的錢乙瞥去一眼,微笑:“......”
遠方夕陽西斜,長橋的另一頭,潇灑策馬奔入落日的風流公子,又是多少閨閣女子的夢中情郎,既知他世無雙,念想便無涯。
“嗤,他是潇灑走了,沒一點兒留戀......”崔琛負手走去那堆雪旁邊,出其不意地假裝失腳,輕輕踢了下樹幹子,整個人都反彈出去一尺多半。
雪紛紛落下,錢乙滔天怒吼淹沒在雪裡,崔琛仿若不知,隻是望着韋延清離開的方向,頓了頓,繼續低聲笑道:“卻不知多少長安姑娘,願意默默等他幾年,隻求再見一面。”
“崔琛!有本事撒開腳,咱們跑馬場見!”
錢乙不停撲騰。
崔琛挑眉不動,再過幾年他們都長大了,大概不會像現在這般打打鬧鬧,說踩就踩吧?便是卸下世家教養,容許這種放肆,規矩和日漸增長的心智也絕不會允許。
延清一走,他卻有種天涯永隔的失落。
身在皇城腳下,多有身不由己,崔琛十八那年便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現在最難舍棄也最釋然的人,便是崔琛。
他們這群别人口中潇灑恣意的“長安十六公子”,最沒有心計的一程路,大抵會至此戛然而止。
隻剩他們十五個人的時候,崔琛道:“待延清回來,咱們再聚一回京鑒館。”
“好!”
“再烤頓鹿肉,酒令和劍,詩書唱詞都不能少。”
晏羽飛确信道:“延清力氣大,别看他瘦,那叫一個身強體壯,我看他肯定是要考武狀元,到時他回長安應試,咱們都比劃兩招,先考考他。”
“這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