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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敲門進來的追魚聽了,端着果子酒,小心側去一旁靠牆站了,低頭滿臉思索,夾雜着點點愁悶。
今天是個好日子,他喜的是公子和绾姑娘在一起了,愁的卻是這倆人希望渺茫。
方才無意聽到那話,公子如何想,主仆多年,又曾共患難,從最艱難時一路走到如今,他當比誰都清楚。
倘若日後,兩人注定無緣,公子不能改變結局,好歹不會因今日這段關系,損傷绾姑娘的名譽。公子不是怕人知道,是怕绾姑娘以後的路并不好走,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畢竟公子這人,即使不考慮他自己,也不能不考慮他的绾妹妹。以前才回來時裝作陌生,一是以為绾姑娘心屬三爺,二是公子知道,他有負擔在身,極有可能給不了绾姑娘未來。
追魚奇怪了下,他不大理解,到現在也沒想通,怎麼人都去江南了,還能在某一個瞬間鐵樹開花,喜歡上遠在京城的姑娘。且正是绾姑娘及笄的那一日。
更奇怪的是,回來後沒幾日,他和碧頃閑聊,兩人串通了消息,發現绾姑娘居然也喜歡公子?!
公子真是否極泰來,走狗屎運了。
哎,大概是青梅竹馬,長大後水到渠成?追魚撇撇嘴,索性不去多想。
裡邊還沒說話聲,也不知在幹什麼,都這麼久了。追魚等得腿麻,蹲下身去,擱過盤子,縮在牆角無聊打發時間,繼續操起紅娘的心,亂想起來。
不過他猜,公子接了绾姑娘的扇墜,并不後悔。
這意味着,還有反抗的意義。
若绾姑娘從始至終都沒對公子表露過心迹,公子或許會一直沉默,裝作沒有喜歡可言,擔起家族重擔,忽略他自己的感受,将身心付諸于岌岌可危的韋家。
從三年前,韋家毫無違抗之力,二公子被迫南下的那一刻起,皇權的可怕,早已顯露。可以輕而易舉将重臣之子送去村鎮田莊,亦可以一句話定百年大族的存亡。
當年對于父兄無奈,作為兒子當然亦深感無能。保護韋家,是公子從三年前便決定好的。
但或許,對于和皇室定親這件事,還能有拒絕的餘地。
追魚猜,公子必不會将這些糟心事告訴心愛之人,大抵會更願緘默不提,讓绾姑娘輕松點,隻有愛恨,沒有壓力。這種事,他會選擇一個人扛。追魚猛站起來,撸起袖子,莫名有了幹勁。
他也要,幫公子才是!
然這都半個時辰過去了,裡面怎的還如此安靜?不聊天嗎?追魚生無可戀地端起果子酒,并不敢貿然進去,索性暫且不送酒,又一溜煙兒下樓尋樂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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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的,希望你能給我時間。”
他低喘道。
韋延清僵硬半躺在榻上,浴袍散亂,一雙黑眸沉得宛若點漆,大片胸膛露出在外,男人盡量尋常地擡手去拉,忽被一隻柔嫩的小手握住,分明不帶什麼力氣,卻能阻止他可提百斤的手掌。
燈火搖曳,雨絲狂亂。
陳绾月低下視線,又上擡,發現即使如此情狀,他還是淡定自若,哪怕她在岸上,他在水中,仍呈現出一種居高臨下的魄力,眼神不經意間掃過來時,不怒自威。她有些怯意,想從他腿上下去。
事實上,那雙狹長鳳眸此刻閃着淩厲,尾端猩紅又克制。
他在無聲警告她。
陳绾月面頰飄起一朵霓雲,她當然不會猜不出韋延清如何想,又為何不告訴她,隻是向她索要功夫。但她裝作不知,也就不存在所謂體諒的等待,她不能再等了,必須要逼他一把。
否則年底,她就會成為他弟弟的妾室。
她深知,若将此事告訴韋延清,并沒用處。甚至他一旦知道此事,很有可能以為她是帶着目的接近,兩人才培養的感情,必将迎來毀滅,到時他對她将沒有信任可言。這種時候,她隻要讓他更喜歡她,再喜歡一些,就夠了。
再則,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從一開始,便是她不斷試探韋延清,确認他有無此心。說是步步緊逼也不為過。甚至直接送了他同樣的扇墜。這太容易令人懷疑用心,即使她對他有意。
韋延清腦子不笨,又骨子裡驕傲,倘若知曉她知道年底那事,又有她之前接近在前,不會絲毫不生疑慮,他這般精明帶刺的人,定會思索通透。
兩人若是水到渠成在一起,陳绾月恨不能立馬告訴他心裡的委屈。可這是她主動追來的結果。若非她主動,她很清楚,他必然不會跟她在一起,起碼不是現在。
所以他才說,要給他一些時間。
陳绾月當然也喜歡他,可情勢所迫,又是他們不義在先,要讓她做姨娘,甚至一輩子将要留在偏院磋磨,難道要她甘願再忍受數年近年來嘗盡的涼薄輕蔑?她不得不豁出臉皮了。
但陳绾月想了想,還是不願欺騙,更想坦誠相待。
這樣對韋延清才公平。
她捏住他的掌心,韋延清悶哼了聲,當即反握了,抱上細腰迅速互換位置,将那雙小手握緊扣在她身後,手背青筋迸起。
他眸色深了許多,抿唇沉默。
陳绾月驚慌過後,垂眸軟聲道:“若是我與别人定親,你也不急嗎?”
“誰?”他腦子有些亂了。
“三哥哥。”
韋延清一怔,眯起眸子。
回想曾經,杜姨媽的撮合,老太太當日甚至問他看法。韋延清仿佛有無數個想法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冷靜了。昔日她明顯異常的主動,都在這時有了解釋。
他就說,她怎會急到給他扇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