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绾月雙眸含霧,低頭無聲。那邊盧太妃翩然起身,親去喚來杜嬷嬷,讓她去問庫房管事取一樣東西,杜嬷嬷不知說了什麼,面上遲疑褪去,飛快悄悄出了屋子。
不過多時,杜嬷嬷回來,把一盒香擱在案上,随後退出簾外。
香盒花紋繁瑣,古樸精緻。盧太妃從中取了一些,裝在陳绾月的香囊裡。猜想到這可能是異香,陳绾月神情再也穩不住地慌亂起來,忙婉拒了盧太妃的好意:“太妃娘娘,這就不用了......”
盧太妃神色平靜,隻是笑了笑,道:“我言盡于此,你如何考慮,看你自己。該說的我都同你說了。我知你處境,從杜嬷嬷那兒略有耳聞,她常去國公府看望盧夫人。若一個人連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決定,哪裡還有那麼多的顧慮?你又怎知,這不是你唯一的辦法?”
她強調了句:“是保護你自己脫離困厄的辦法,而不是單單隻為情。”
似是見陳绾月神情有所思索,盧太妃目光一轉,溫聲笑道:“不必抱着僥幸,雖說多餘的我不敢言語,但可以準确告訴你,這背後牽扯,不止韋父一人這般簡單。延清心裡清楚,所以他做了考慮,但你也該有自己的想法才是。”
盧太妃瞥過那張如芙蓉般嬌豔欲滴的臉龐,見那雙眸子中已有思索,不由得會心一笑。想來此女,亦是個有野心和魄力的,她說的這些事,小姑娘應是都有慮及,隻外表乖巧可人,我見猶憐,若不刻意表現,很難叫人發覺。
不過是舉目無親,身後無人支持罷了。盧太妃心生疼愛,握緊陳绾月的手笑道:“我倒喜歡你這孩子,隻被老太太搶了先養在身邊。你隻管去搏,若以後出了什麼事,太妃府自有一處你的容身之所。”
陳绾月眼眶一熱,又和盧太妃說了些久别話。
等人兒一走,杜嬷嬷掀簾入内,彎身在旁,愁容提醒:“娘娘,若是韋二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盧太妃擺了擺手,隻是飲茶不語。半晌後,吩咐道:“去喚管西廂房的英婆婆過來,我有話對她說。”
......
天色深晚,陳绾月從後堂出來,當即有一仆婦上前,說是韋二爺與晉王去了書房:“二爺讓老妪在此等候姑娘,若是二爺他仍未過來,先帶姑娘去西廂房歇下。二爺習慣住西廂房那一間,老妪便自作主張将隔壁收拾一間出來與姑娘歇宿。”
陳绾月眸色一頓,随了那婆子走去西廂房。
穿過抄手遊廊,院内風光一覽無餘。藥圃花木,相映成趣,夜幕上方一輪明月高挂,房檐朦胧染着潔白。早已過了掌燈時分,即使有亮處,黑夜也難遮掩。
陳绾月擡眸瞧了瞧,有兩間屋子亮着。前面帶路的老媪解釋說:“提前掌了燈燭,二爺這時想還未歸,方才往這邊來經過,老妪見書房窗燭還未熄滅。熱湯都已備好,姑娘可先收拾歇了,待二爺回來,若問起,老妪答一聲便是。”
陳绾月指尖無意碰到香囊,彎唇笑道:“辛苦你了。隻我腳腕今日扭了,微有疼痛,煩勞嬷嬷同二爺說一聲我先歇下不等他了。”
老媪點頭應下,見那邊英婆婆在喊,急忙匆匆走開。
陳绾月進了屋子,沐浴過後,坐在榻邊挽幹發絲。瞥見案上那香囊,她拿過照在燭光下瞧看多時,上面繡着紅線鴛鴦,顯得波面澄霞,小畫船輕輕搖開一池漣漪。
窗旁,陳绾月支着下巴,凝脂如玉的手腕慢晃,其上帶着一隻玉镯,質地溫潤。她垂眸思索,直到聽聞外面似有敲門聲,忙起身胡亂将香囊塞去拔步床裡的枕下,走去開了門。
男人并未進來,隻在門外負手淡聲問道:“我聽那婆子說你腳腕痛,見你屋裡尚未熄滅燈燭,想還未睡,便來瞧瞧。可還痛着?這是藥酒。”
他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指節根部,掌心内有一個小玉瓶。
陳绾月擡眸,腮上還帶着浴後粉霧:“要不你幫我塗些?”
韋延清怔了瞬,低眸看見她較為繁瑣的衣裙,又觸碰到這姑娘眸中掩飾不住的忐忑與緊張,似是恐他拒絕或多想。他想了想,随她邁步進去,又順手關上半扇門。
“都關上吧,冷。”她聲音輕柔地說。
韋延清默了默,擡手将另一扇也關了。
進去裡邊,陳绾月往榻上坐了,韋延清目不斜視地撩過衣袍,蹲下身去,搓了一掌心藥酒,長指撩開那衣紗,掌心覆蓋上去。
他慢而有力地揉了起來。
陳绾月頭頂冒着熱氣。
因那道力氣對她來說較大,尤是向上推時,故她不得不雙手向後撐了,再去看蹲在身前的高大男人,他隻望着地,眼睫垂下,投出一片陰影,但壓根兒看不出神情,那張俊臉冷淡依舊。
他認真在給她塗藥酒,幾乎是心無旁骛。
韋延清揉了有一會兒,站起去外面洗了手,回來将藥酒封好,擱在案上。
他正欲就此走掉,忽見陳绾月皺了一皺眉,腰身微微下去,瞧了眼腳腕,嬌滴滴道:“也不知還能不能走?”
韋延清頓住,垂眸遮住眼底神色,傾身過去把人兒抱了起來。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随便解釋道:“我抱你過去。”
陳绾月應了,然而韋延清彎身放下她時,脖頸上兩條纖細的胳膊卻未收回,仍然緊緊攀在他身上。韋延清情不自禁挑了挑眉,少有波動的眸底此時閃着幾分晦暗。
他默然掩去,隻是疑惑看着她漂亮的臉龐。
異香清幽,彌漫帳中。
陳绾月思忖多時,還是當着韋延清的面把那香囊拿出撂去一旁,她堅定又溫柔道:“你選擇相信我,我也該相信你才是。”
這才是她心悅韋延清的原因。
太妃娘娘說的固然沒錯,但她也要記住兩人在一起的初衷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