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緣因寺,陳绾月自己也是一愣,她都不知吉祥居然跟别人提起過這件事。相遇雖美,但終歸已是過去。
她沒去回想,隻巧笑嫣然地安撫了身旁的男人,語氣溫柔又耐心,韋延清哪裡還顧得追問,滿心滿眼裡都是一字一句哄着自己的女郎,沒說幾句,當即把人兒抱了,極樂無窮。
事後,陳绾月累軟在他的懷裡,秀眉仍然輕皺着,尚未緩過來氣兒。而韋延清卻神清氣爽,連她再問四姐姐要求的事,态度都不一樣了。
他清聲說着,陳绾月忙豎起耳朵,認真聽了起來,又眉眼彎彎地飛快在男人面頰上親了一口。
“獎勵。”
韋延清注視她兩瞬,嗓音又緩和了,幾乎可以說是陳绾月從未聽過的溫柔沙啞,不似他本人平常的冷淡。
“别人兩三句話,她都能偏聽偏信,絲毫沒有自己的判斷,轉頭就去指責他人。隻要不是放在明面上的透亮話,她都聽不出其中彎繞,還自以為是認為自己聽懂了,當那替人家打抱不平的出頭鳥,卻不知對方要的就是她犯蠢。”
他無意再說更多,最後用冰冷打破希望,補了兩句:“就她這眼光,你讓我怎麼相信?何況窦群玉還是那副德性。這事兒沒得商量。”
還是不能告訴?但陳绾月越聽越覺得奇怪,這下直接一手拍去男人胸膛上,語氣也降了下來:“韋延清,你有完沒完?”
他緊緊凝視着她,眸子裡掠過不可捉摸的危險神色,幾乎是面無表情。
陳绾月心裡驚了一跳,忙撐身起來,去環住男人的脖頸,算作安撫。她輕皺着彎眉,香痕處處留深情,羅屏隔出的裡間,宛若紫霧鎖煙,情意綿綿如細雨,緩緩落下:“哪有你這樣的,說起别的事,就忘了我。”
韋延清喉結一滾,也顧不得别的,隻翻身将人兒壓了。花葉相接,驚起一灘珠露,是菡萏搖曳共舉風荷。她選擇了這條路,就會堅定走下去,如今既然意識到了他的嚴厲,那便不會當作無聞。
畢竟她從昨日起,已上了韋延清的船。
一場酣沉過後,陳绾月眼含水霧,借着他喘息的功夫,對埋在頸間沉默的男人低聲勸道:“以後别再說得那麼過分了,我知你是操心,但四姐姐也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你管多了,反而傷你們兄妹的和氣,以後她怨你,你找誰後悔去?”
不得不說,一直以來,韋延清看似沉穩,但若是觸碰到了他的逆鱗,脾氣實在倔得可怕,不發惱也态度強硬得能吓死人。
平常不管是韋父還是老太太,也說勸他不得,決定了的事,誰都不敢勸,以前幾個小姑娘都怵他并非沒有理由。陳绾月也不确定這話他能聽進去幾分。
他是好心,但終究說話不算好聽。這卻很要命,若是了解他也願意聽過就忘的,當然不記他仇,若是心裡敏感脆弱的,長時間叫他這麼冷着臉訓斥,就算不記他仇,也遲早疏遠。
她是怕以後弄得他們兄妹有了隔閡,那樣豈不好心辦壞事,也讓對方心裡不舒服?
韋延清沒說話,又過半晌,陳绾月去摸他手,虛握住道:“你說了,好過她從别人那裡問出來,起碼你知道什麼是為了她好,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能有個分辨。我也勸過,隻是無用,長這麼大,她隻聽誰的勸你還不清楚嗎?”
“上回你當着老太太她們的面,把人一頓臭罵,雖說你是怕她誤入歧途,但到底太難聽了些,也沒當她是個能自主思考的大姑娘。最後如何?還不是哭一頓,也不記你的仇,仍然把你的話聽進了心裡。”
從那以後,韋凝香便沒再對她針鋒相對了,甚至來往密切。漸漸的,兩人交了心,韋凝香才發覺大多事情并非她以為的那般,逐步也就明白了韋延清訓斥之言的深意。
由此看來,即使是她不谙世事,那也有一個成長的過程,隻是相比他人較慢罷了,怎能一棒子打死?
韋延清笑了聲,道:“生氣了?”
陳绾月偏過頭,拍開男人伸來逗弄的修長手指,也不說話,但意思明了。
她也不是生氣,就是有些看不下去。再這樣持續幾年,結果隻能是一個畏縮,一個失望。何況還不止四姐姐一人。他一直這般強硬,誰還能做到去主動心疼他?隻以為他事事都能自己處理好罷了。
再則,她也是想關心四姐姐,畢竟沒人喜歡挨那劈頭蓋臉的數落。
“以前就算了,這件事,你必須聽我的。”
陳绾月說完,不放心地叮囑:“若是發現了,你别一上去就訓斥,有話好好說。”這種事,不似尋常那般簡單,畢竟涉及四姐姐的心上人。
韋延清答應了,忽而注視着陳绾月,唇角似笑非笑:“嗯,都聽你的。”
那個窦群玉,先不動他。
陳绾月想了想,問:“四姐姐着急,你可知那個窦群玉現今身在何處?”
“他去投了柴胡,數日前範動嶽母八十大壽,柴胡頗有聲望,發箭為令,各路豪傑齊聚衢州為範動嶽母祝壽,窦群玉想來是與柴胡一同南下,隻半路出了事情,這才滞留衢州。”
“出了什麼事?”她随口好奇一問。
韋延清也沒瞞着,道:“範動殺了人,押解京師,柴胡與他交好,留在衢州幫範動照看雙老,并告訴了上京的張仲輔,讓他來此尋個解救人脈。這事兒我應了。至于那個窦群玉,大抵在衢州仍與柴胡做伴。”
他說的這些人,她一個也未識得。
但陳绾月沒說什麼,也沒追問什麼,而是适可而止地停止了話題,韋延清問她為什麼不說話,她也說不上來,隻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作祟。
陳绾月撥弄了一下帳穗子,默了默,低聲問道:“你後悔嗎?”
“于我而言,不會有什麼後悔。”
這話輕狂又平靜。是的,對于被萬衆寵愛捧大的韋二公子來說,也許有内心尖銳的痛苦時刻,也許有意氣風發的不可一世,但不會輕易擁有後悔。這與他顯然太不般配。
他幾乎可以去做所有他想做的事,包括現在與她突破界限,顧及眼前的苟且并為之付諸身心。這并不奇怪,她猜不出韋延清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他和她之間,目前的關系不亞于宇文泰與其他姑娘的露水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