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兒忠心,也靈透,自是護着他二奶奶,隻道叫綁匪傷了。
哪裡知碧頃随衆去送藥,和追魚笑鬧幾句,因事局已定,陳绾月又那般形景,追魚有意逗碧頃開懷。兩人都無防備,叫有心人聽了去,給盧夫人透了風。盧夫人又跑去崔老夫人那裡哭。
崔老夫人一聽原委,動了真怒,直接兇态畢露地恨罵道:“去把那個小賤蹄子喊來,我問問她。”
仆即忠主,這般罵,無非是指桑罵槐。一旦觸及底線,哪還有舊日疼愛可言。陳绾月一直都清楚這點,因此碧頃哭着回來時,她既心疼又惶恐。多年謹小慎微,正因有自知之明,故小打小鬧便罷,其餘皆不計較。
不想還是招來這一遭。
碧頃一直堅信,老太太會為陳绾月終身考慮,若有可能,也是有意将陳绾月托付給唯一的出路韋延清。不成想有此當頭一棒,登時猶如潑了一盆冷水,孰輕孰重,她自分明。也怪道,之前她說起時,姑娘總是苦笑,也不答言。
說到這裡,柳嬷嬷看了眼隔着帳子的内裡,溫聲道:“因為姑娘,二爺弄成了這副模樣,老太太也從此有了二心,明面上好,底下卻沒再那麼上心,世家規矩多,再則就是普天下也講究敬老親子孫,這也不稀奇。隻這樣下去,終究不是了局。”
陳绾月側頭向裡,聲若遊絲道:“明醫沒少請,藥方也開了,我還要怎樣?一切都仁至義盡,我不便開言再去麻煩她們,到時又平添了許多藥方,煎藥熬湯,又生出多少事來,即使面上不說,那些個院裡人,背地裡不知怎般叫苦。”
況且,她自己也知,病不在外,藥石無醫。
吉祥打了簾子,走進來道:“四姑娘來了。”
柳嬷嬷慌張起身,出去迎接,留下吉祥在這裡服侍,與韋凝香見過,便推說去忙别的事。走到韋凝香身側,兩人又對了眼,韋凝香會意,向憂心不安的柳嬷嬷點頭一笑。
“是四姐姐?”陳绾月撐起身,那邊吉祥隐約瞧見,忙去收系好帳子,将一個靠枕擱在陳绾月身後倚好。
韋凝香坐在床邊,笑道:“近來可好些了?”
陳绾月靈神已飛了三分,美人香消玉損隻在一瞬間,強顔歡笑道:“什麼藥沒吃過,也就這樣了。倒是前日吃了那道士的藥丸,覺得好些,隻是仍舊沒什麼力氣,知道你來看我,勉強還能撐坐起來說說話,再一躺下,又不知能好不能。不過見到四姐姐,我才心安。”
“若真如此,我早晚都要再來看你。”韋凝香細細看了绾月半晌,勸慰道,“你别多想,既查不出病症,也不一定盡是壞事,這個醫不好,還有别個能找。大嫂子多心疼你,已央了大哥哥外出打聽,想不多時便會有消息。”
說着,她倒先掉下兩滴淚來。
陳绾月哭笑不得,看着韋凝香飛快用手帕擦了,笑道:“這是做什麼?難道是剛折的梅花,叫風一吹,都去吃土了不成?”
聽的韋凝香破涕為笑,知是绾月有意哄自己開心,心上一橫,道:“绾妹妹别做違約的人,一定要養好身體,多早晚去一趟江南。你若實在不想嫁陳少尹,那廂正有個公子等在緣因寺,但凡郎有情妾有意,又是約定在先,即便是皇旨,也不肯強逼早有了人家的姑娘。到時見了那公子,一但事成,你們隻咬定父母早已指腹為婚,無憑無據,沒人敢攔。”
“這樣,”韋凝香由衷笑了笑,握住陳绾月的雙手道,“便能遠走高飛。”
陳绾月恍惚記起,那位姓李的公子。
但她垂下眸,也沒拉扯,簡單笑道:“我這樣,能去哪裡。”
韋凝香杏眸圓瞪,似是見陳绾月已是這般景況,剖開心肺道:“你一日病似一日,是因心中還有二哥,故才多思多慮。以前我替你們二人遺憾,也恨上面人一句話,我們不能親上加親,成全妯娌。但目今我隻勸你放下這段情,否則再戀戀不舍,唯有造弄自己的身體。”
陳绾月沒有回答,隻微微一笑。
那邊韋凝香也知這種事不是勸就有用的,默了默,妥協道:“二哥最近有來看過嗎?”
說到這裡,吉祥捂着臉,一邊哭一邊氣惱:“何曾敢來?自蔣大将軍生辰宴一事後,二爺在外忙正事,救出範動之後,一衆人又急匆匆去了幽州,走前本要來,卻有事絆住。”
她想為多病的姑娘哭,但又冒犯,也怕觸了生死的忌諱。
即使悄悄來看,過後韋延清一走,她也難做。陳绾月心裡明白,也無怨怪,隻是料想不到竟到了今日這步田地。她仰頭靠在枕上,一行清淚自左眼角淌下,愛恨嗔癡化作一縷執念,隻消了結,沒有懷念:“二哥哥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韋凝香忙道:“窦群玉告訴我,二月中旬到京,然後再往江南去。聽說賈清晝叫一個莊主攔了去路,上回王征和宇文他們去說和,這才放人,不想後來又遇到,那莊主沒完沒了,竟折斷了賈清晝一根手指頭,又扣了人。二哥回來,想也是和崔琛一同去江南搭救。”
陳绾月沒有說話,口中呢喃。
見狀,韋凝香心下一痛,狠命一咬牙道:“反正也如此了,绾妹妹若不怕,我甯肯狠心一些,想法子叫你回一次江南故鄉,總好過你在病榻上平添思念,郁郁不樂。”
吉祥大驚,忙阻攔道:“四姑娘不可胡鬧!我家姑娘身子已經不起折騰,江南距京遙遠......”
韋凝香也聽的慚愧,正待岔過話題,忽有笑聲打斷了兩人的争論。陳绾月輕聲一笑,眉眼彎彎道:“若是可以,還要麻煩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