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家,這個問題她曾不止想過一次。
然而當韋史稱贊,盧夫人認可,她卻能做到心平氣和對待,并且無私回以真心的時候,家的概念也在她心中忽然跳出迷霧花叢清晰起來。
有一棵樹,終于在心裡落地生根。
在這棵樹還是幼苗的時候,老夫人呵護過,姊妹們甚至是霓姐姐也呵護過,還有兒時韋伯父毫不吝啬對她的誇贊,盧夫人喜歡抱她……不計其數,這些彙集起來,在韋延清為自己撐起的保護中茁壯成長。
灌溉、除蟲、修剪。
他精心又細緻地呵護她長大,從绾妹妹,到妻子。
到如今,她終于再次擁有了真正的家,即使過程曲折。
他們是在她意識到這一轉變後的又一年春日成婚的。
那一天紅綢挂滿秦王府,太後陪她說了好久的話,好在老人家身體還康健,衆人也就不去催促,還有绮羅明珠和凝香三個,也來婚房陪她坐了一會,再然後是盧夫人。
出嫁前一天,她娘家的嫁妝,由太後一手承辦,出嫁前的事宜,盧夫人也隻字不提地滿面歡喜,默默作她娘家的人過了一切該走的流程,還有杜姨媽。
最近景王一直在殷勤追逐,杜杳索性也借口有喜事來常來這邊,隻是照景王的架勢下去,遲早會俘獲芳心,一日夫妻百日恩,若他有能耐,追回了感情,那是他們夫妻共同的福氣。太後娘娘她們是這麼說的。
那天盧太妃和晉王等也來賀喜了,大喜之日,衆人沒有不冰釋前嫌的道理。
崔琛和錢乙别無二話,隻借着喜酒醉個七八分,向韋延清道:“咱們是兄弟,可我當日卻不信你,慚愧。”
韋延清也不計較,笑一笑,恩怨消,他們十六個人連同長生再一次聚在了一起。同樣的,仿佛仍舊是他和錢乙關系最好,他們大抵是天生就注定的朋友。
隻是京鑒館卻不在了。
他們沒一個人為此感到懷念,誰都在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洞房春後,陳绾月忽然想起兒時她們一起建的詩社,京遊台。
如今也已都不在了。
花相因花相因,緣因而起,緣因而散,隻留下如花般美好的往事回憶。
六栖子,誰還栖居在荷花清、海棠紅、菊花香?大抵都卧在花相因裡栖年等候,不眠不休。
她們誰也沒再提及去重建,隻因少了兩個人,剩下的要麼嫁了人,要麼已經嫁了人,或是忙于事務,平日裡很難聚在一起。
兒時的霓姐姐不在了,凝香因為窦群玉之死,也堅持要去道觀住上幾年。這是少了兩個人。
绮羅尚在重覓夫婿,明珠與蘇成孚喜結姻緣,而崔葳蕤與宇文泰和離之後,心灰意冷,看淡風月,也進了浩瀚書堂助陳義一臂之力,共興學理。杜杳忙于管理王府,也不常外出,隻閑來無事來看一看她,說上一些心裡話。
她又向忍冬推薦了浩瀚書堂,好讓她能有更好的發展,忍冬不負衆望,靠着自身的才學積澱在浩瀚書堂當起了正式的女夫子,并且沒有忘本,如約回家鄉完成了與那老爺的約定,然後返回長安,盡心侍奉父母,培育棟梁,找尋意義。
當然,這都是後話。
範動與張仲輔等人都歸順朝廷,還有魏道士等,再遠些,還有楊伯登等人,一時之間,這些人和朝廷先時就有的能臣良将猶如浩瀚星河,照亮着譽朝殿堂,輝煌莊嚴,壯闊盛大。
最後登基的人,是景王。
韋延清并沒有因功績威望而選擇做皇帝,卻也不逆天而行刻意遠離已有的一切,隻是閑來和可愛的王妃嬉戲玩耍,忙時有賢惠的妻子添茶擦汗。
日子舒舒服服過了這麼短短幾月,皇帝忽然鬧着要傳位,口口聲聲說着“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他的頭腦根本不适合做皇帝,且近日又追皇後追得緊,就快成了。與其讓他治理,倒不如讓延清繼位,發揮文武棟梁的才能,不辜負其智謀胸懷。
何況他也有考量,也是個識趣之人。
延清不争不搶,是因大哥繼位合情合理,天下也沒有非議,但他就坐的穩嗎?
朝中能堪大用的忠臣,多半是随韋延清一起厮殺到今日,而不是他,便是他們盡心盡力輔佐,難道他們就能為延清甘心?他可是知道,從延清暗中籌謀匡複時,他們就跟着他出謀劃策了。
韋慎遠是個明白人,心甘情願讓出這位子。
韋史正安安穩穩做着太上皇,享祖孫天倫之樂,忽聽這一消息,倒也沒多大震驚。他又何嘗不是同出一理?這才來做了太上皇。但慎遠想必和他想的一樣,這并不代表着他們對兒子弟弟有隔閡,恰正是因父子親愛,兄友弟恭才能做出這個選擇來。
而不是互相殘殺。
多方逼迫,韋延清順勢而為,登臨大統。
陳绾月為後,入主中宮。
皇後喜愛制香,皇帝最愛粘着皇後。
因此宮中某處宮殿、某個後園甚至是某個角落,總有宮人能看到在此聊情密會的兩個尊貴人。對此,經常一眨眼就不見皇帝,找人找的很辛苦的大太監徐公公深有所感,再一次找不到他皇爺後,正要發出尖銳的嚎叫——
那邊的帶刀侍衛忽然懶懶打了個哈欠。
追魚悠閑躺在樹上,指着遠處一個方向道:“喏,别找了,皇爺那不是在和皇後娘娘站在後花園的橋上相擁望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