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上過庭判決後不服從的,一直往局裡反映。給大家這些卷宗呢,就是讓大家再看看。家屬既然有認為我們辦案出錯的,可能是因為當年刑偵技術不夠進步,一些證據被遺漏了,我們不排除這個可能啊。大家去走訪,結合家屬現在的口供,再對案情做一個判斷。好了,好了,辛苦大家了啊!”
邢隊出門以後,辦公室内傳來同事們小聲的抱怨。
嘴上說得好聽,其實隻是讓他們去面對幾個“偏執狂”罷了,能夠堅持好些年電話信件問候的,還不知道難纏到哪兒去呢。
可是他們見習崗的,就連抱怨聲都顯得那麼的有氣無力。
按照規定,即使是走訪,隻要是正式出警,就必須兩兩一組,見習警員也不例外,徐晨露就拉了會開車的小蔣和自己一起。
别的小組争先恐後地取走了年份最新的卷宗,留給她們最舊也是最厚的那幾份。
徐晨露看向被壓在最底下的那個文件袋。
文件袋表面有些許磨損褪色了,鼓鼓囊囊的,好似包着許多東西。
可是打開一看,裡面卻塞滿了同樣的十幾封來信:相同的信封,相同的字迹,相同的來信地址,就連郵票都選用同一張,幾年來不曾變過。
徐晨露抽出幾封信的信紙,匆匆看了幾眼,裡面的内容也是大同小異。
“哇,你們完了。”還沒有走的同事圍觀着發出陣陣驚歎聲,順便挖苦一下她和小蔣,一看小蔣,她也滿面愁容。
大家好似都把這樣的工作視作負擔,徐晨露看着那些承載着期望的來信,卻隻覺得有一些難過。
走訪路上,小蔣開車,徐晨露就趁這個時間把卷宗内容細細看一遍,一邊看一邊和小蔣簡要說明。
“我想把方家的案子放到最後,你覺得呢?”
方家的孩子寫了十幾封信,文件袋裡的内容不少,徐晨露還是想把它們捋清楚。
小蔣對此沒有意見:“正好啊露露姐,我腦子有點笨,你順好了講給我聽,還能幫助我理解呢。”
徐晨露低頭看了起來。
這個案子中,寫信人名叫方洋沛,信封上留的地址是城東舊建材市場興隆街,門牌号113。
徐晨露把這些信先放在一邊,先去看當年的調查報告和出警記錄單,原始資料隻有薄薄幾頁紙附帶幾張現場照片。
事情發生在1999年5月15日,一個名叫楊宗席的五金建材商人被發現死在家中。
發現者是鄰居,報案者是鄰居和楊宗席的妻子方然。
鄰居稱他15日那天路過方家,聞到濃重的酒味和一股臭味,他感到奇怪便打了夫妻二人的電話。
家中的電話和楊宗席的電話皆無人接聽,而方然在電話裡稱她和女兒回娘家探親,隻有楊宗席一人在家。
鄰居和方然都知道楊宗席有酗酒的習慣,擔心他喝到不省人事出意外,方然随即動身回家。
方然回到家中,發現楊宗席昏死在家裡的餐桌上,手邊的碗裡還有未喝完的酒液。
他們起初認為楊宗席系飲酒過量,先是打了醫院的急救電話,一會後,方然又覺得事有蹊跷,還是撥打了報警電話。
經調查,楊宗席死于四亞甲基二砜四胺中毒引起的心髒驟停,死亡時間約為15日淩晨。
警方在楊宗席未喝完的酒液和家裡的酒缸中均檢測出相同的老鼠藥成分,其含量對成年人可緻死,在酒缸中還發現一隻死老鼠,同時在遮蓋酒缸口的麻布上發現老鼠撕咬出的洞口,經對比,撕咬痕迹與死去老鼠牙齒相符合。
家中無強行闖入痕迹,事發時門窗緊閉,家中鑰匙隻有楊宗席、方然、方然母親三人持有,方然與其母親均有不在場證明。
酒缸體和舀酒的塑料勺柄上都隻發現了楊宗席的指紋,已經開封的老鼠藥包裝上有兩組指紋,分别屬于楊宗席和售賣老鼠藥的雜貨店老闆。
又經多方走訪調查證實,楊宗席與朋友在14日夜晚一同飲酒,在場除楊宗席外共五人,四人都稱楊宗席最先離開。
生意上以及交友中,楊宗席都沒有與人結怨;夫妻關系上,楊宗席與妻子關系較為冷淡,但相處和睦,夫妻之間沒有明顯矛盾。
據此,警方推測如下:14日夜,楊宗席與好友喝酒後獨自回家,也許是喝得不盡興,他取出家裡酒缸裡的酒打算繼續喝。此時楊宗席已經喝醉,加之夜晚光線昏暗,家中酒缸有65cm的深度,楊宗席沒有注意到酒缸中已有死老鼠,最終誤服酒中的老鼠藥而死亡。
案件的經過相當清晰明了,沒有錯綜複雜的人物關系,也沒有剪不斷理還亂的證物鍊,當年的調查已經在有限制的科技基礎上做得十分詳細周全,推理思路也挑不出錯處。
隻是一個成年人誤服老鼠藥而死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
也許讓家屬難以接受的就是這一點。
不過在徐晨露看來,楊宗席沒有經過解剖,當年警方對老鼠屍體的調查也不全面,這個案子在法醫學證據上還是稍顯薄弱。
這也是時代體現在刑偵手段上的局限性。
她坐在車上,想着和方小姐初次見面的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