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洋沛有點受傷,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又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把裝着昨天用過的工作牌和手套口罩的袋子扔進垃圾桶裡,她壓低帽檐,朝小巷子裡走。
兩周前停在這裡的皮卡車仍在,擋風玻璃前貼了好幾張罰單,連罰單上面的灰塵都積了厚厚一層。
方洋沛隻看了一眼,把背包丢進後座上,便越過自己的車,朝旁邊的茶樓走去。
前台紅底的牌子上寫着黑色大字“貴客請至二樓雅間”,老闆則在裡面給一桌客人泡茶。
沒有人招呼她,她站定兩秒,自行上樓去了。
“稍等,”老闆分好茶,放下微燙的茶盞,走到前台把斜立牌收回櫃子裡,又回去陪着客人品茶。
“老闆娘,怎麼把牌子收起來了?”
老闆笑意盈盈,回答道:“二樓客滿了。”
二樓四個雅間分列四角,分别以梅蘭竹菊做象征物,古色古香。
方洋沛推開刻着竹字的門。
女人坐在主位,眼神從窗外轉而看向她。
“你遲到了五分鐘,”女人伸手示意她入座,接着開始擺弄茶杯,“你喜歡喝什麼茶?這家店的龍井最有名,如果挑剔,可以讓老闆把她珍藏的好茶拿上來。”
方洋沛站在門口沒有動,皺着眉看向女人,“我可不一定會來。”
“你會的,”女人長着一雙仿佛能夠洞察一切的眼睛,這時候眼睛彎起來,給自己覆上一層溫和的僞裝,“而且你的确來了,看來我給你發的郵件内容讓你很在意。”
方洋沛頃刻間放棄了自己的試探。
她來到女人面前坐下,看了眼面前的茶具,“不用了,我不想喝茶。”
“正好,我就按照自己的喜好來了。”女人選好茶,開始溫杯,也開始慢悠悠地說話。
“隔兩條街有一家叫做名盛賓館的店,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女人遲遲不進入正題,讓方洋沛有些心煩意亂,她摩挲着自己的脖子,說道:“為什麼要說這個?”
女人将她的不耐看在眼裡,輕笑,“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出事那晚名盛賓館門口的監控錄像。”
方洋沛蹙眉,她連這件事也知道了。
“看來這個開胃小菜不合你的胃口。”
女人不糾結于此,拿出文件袋放在桌上,“巨峰集團旗下所有産業的資料,明面上做什麼,暗地裡搞什麼,我都幫你整理好了。”
方洋沛沒接,女人掏出紙筆,在紙上默下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号碼,把紙折好放在文件袋上面。
“聯系這個人,可以幫助你走出第一步。”
方洋沛嗤笑,說:“你既然有這麼多籌碼,何苦來找我,我的條件,可不是你能輕易接受的。”
茶快泡好了,女人擡頭看她,撫着自己的下巴,不知道是在回憶還是在思索。
“你問我嗎?”她露出驚訝的神色,“那我也要問你,你既然有這麼多籌碼,何苦去找她?”
對面的年輕人果然沉了臉色。
方洋沛拿起文件袋,把上面的紙條放到口袋裡,陰沉着臉說:“這不關她的事,别把她扯進來。”
“當然不會!我可是很欣賞小徐的,”女人大方地說,拿起茶杯喝茶,“你們有苦衷,我當然也有,互利互惠嘛。”
看着女人雲淡風輕的臉,方洋沛突然感覺到一陣惡寒,既為自己當下的處境,也為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
她的手在上衣口袋裡攥緊了,手心潮濕,一直在出汗。
徐晨露溫柔的笑不斷閃過她的腦海。
最終,她釋懷一笑,“好啊,我答應你,作為回報,便從我的兩個條件中剔除一個吧。”
女人的笑容有些凝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洋沛,“你在開玩笑嗎?”
“不,我沒有在開玩笑,”實在無法在這個雅間再待下去,她站起來走到門口,“求你了,把我提出的第二個條件忘了吧。”
沒等女人回答,她推開門離開。
過了許久,老闆從門口探着頭打量雅間裡面,看到客人已經走了,而女人拿着茶杯,若有所思。
老闆坐下來收拾茶具,親昵問道:“不是說喝了茶見完面就要趕回去嘛?你怎麼還在發呆?”
女人歎了口氣,杯中的茶已經有些涼了,“對不起,糟踐了你的茶。”
老闆氣鼓鼓地拿過茶杯喝了一口,說道:“還好,你好歹沒挑最貴的喝!”
女人仍然有些疑惑不解,她問:“你說,世界上會有無私的奉獻嗎?”
老闆瞪大眼睛看她,“這是你呆坐在這裡的理由嗎?思考哲學問題?”
想了一會兒,老闆也歎了口氣,“我覺得是沒有的,因為被奉獻的對象也屬于私欲的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