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夏意正濃。
街道兩旁的行道樹郁郁蔥蔥,臘腸花不知疲倦地開了一樹又一樹,像一串串金黃色的風鈴。
雜志拍攝接近尾聲。
攝影棚内,妝造精緻的大咖明星被團隊簇擁着離開。連軸轉多天的工作人員動了動酸痛的筋骨。
總編微笑開口:“大家辛苦了,收工以後聚一下,慶祝這次拍攝圓滿結束。”
話音落下,她視線劃過不遠處那道在整理相機的身影:“姜小姐,你也一塊兒去吧?”
姜伊穿着件時髦而高級米白色v領開衫,身材高挑。
天氣炎熱,她修長的脖頸上卻還系着一條印着花紋的靛藍色絲巾,柔軟的質感,垂落胸口。
總編心中唏噓。
Althea攝影工作室是國内頂尖的靜态攝影團隊,商業合作機會珍貴至極,想接就接,任性得很,而且隻接像“極光”這種一線雜志品牌與一線大咖。
裡頭的攝影大佬都是老藝術家的級别,歲數自然小不了,然而這位姜攝影師不過二十二歲,就已是其中的一員。
天賦這件事,和外形一樣,都是老天爺賞飯吃。
相機裡的照片成功拷入U盤,姜伊起身,欣然應答,笑起來眉眼彎彎,天然的親和力。
“蹭飯不積極,那不是思想有問題嘛。”
在拍雜志的流程中,攝影師的工作并不需要拉太長的戰線,配合的好就會像這次一樣,一天就結束了。
盡管合作時間短暫,但姜伊性格好,大方又風趣,極光雜志的工作人員也都喜歡她,紛紛笑出聲。
哄笑中,不知是誰驚異地說了一句:“咦,姜小姐,你這麼年輕就結婚了啊?”
現場的聲音逐漸減弱,直到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間落在姜伊身上,準确地說,是她左手無名指上。
工作結束,他們才有功夫注意到這個細節。
她正握着水杯,聽到這話也愣了愣,卻沒回避,說:“是啊,家裡的安排。”
纖長冷白的手指上,那枚銀色的素圈戒指鑲嵌了一圈璀璨的碎鑽,低調不失典雅。
結合佩戴位置和類型來看,很明顯,這是夫妻對戒。
“月老最近是不是在趕kpi?結婚的人一個接一個,”有人笑着打趣,“你們記得金鄄集團霍總的那場世紀婚禮嗎,豪華盛大的程度,我至今都記憶猶新啊。”
姜伊沒說話,喝了口水。
冰水漫過紅唇的瞬間,她笑意淡了些。
說起兩個月前那場轟動全城的世紀婚禮,在場無人不感慨。
霍家是豪門貴族,在濱城權勢滔天。
但比霍家的名号更響亮的,是霍家如今掌權人的名字——霍斯舟。
身為霍家大少爺,霍斯舟是繼承人的不二之選。
二十三歲他便全權接手了金鄄集團的一切事物,年紀輕,資曆、手段可不輕,僅僅一年的時間,金鄄集團迎來前所未有的大換血,外界那些紛飛的質疑與嘲諷自此煙消雲散。
而霍斯舟橫行商界,人人忌憚。
他的名字成為财經新聞的核心闆塊。
豪門圈流言向來傳得飛快,但偏偏傳不出霍斯舟的一絲绯聞。
他的私人生活從不公布,這次婚禮也是請的專屬媒體報道,介紹不過百字。
至于女方是誰,是哪家千金,霍家對此持保密态度。
不過想也想得到,豪門的事,她們普通人怎麼會知道?
很快衆人又開始忙碌,姜伊放下水杯準備去幫忙,卻在視線擦過指間那枚戒指時頓住,有幾分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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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完餐從飯店出來時,已經是晚上九點。
姜伊沒上總編叫的車,等衆人散去,一輛賓利緩緩開過來。
姜伊走過去,司機在她上車時護住頭頂上方。
松和灣臨海而建,法式複古裝修風格的獨棟别墅,地段位置在蔚城寸土寸金,視野開闊,是霍老爺子婚禮前夕大手一揮送給二人的結婚禮物,也是她如今的婚房。
姜伊一進門,就看到雪白的奶團子窩在庭院門口,那是他的貓,名字叫湯圓。
姜伊愛貓,一下把湯圓抱在懷裡猛親了兩口,一旁灑掃的傭人恭敬地喊她:“太太晚上好。”
姜伊點頭,剛走沒幾步又頓住,眼前的别墅燈火通明,她看向停車院,有一處空位。
管家常敬注意到她的視線,笑着開口:“先生還沒回來。”
“知道了。”姜伊收回目光,低頭撸貓。
湯圓和她不太熟,進了門就開始掙紮,姜伊就把它放下,幾步上了樓。
洗完澡吹了頭發,姜伊洗漱過後盤腿坐在床上,将U盤中的照片悉數發送給了極光雜志的修圖師。
把電腦送回到書桌,姜伊轉身,透過落地窗向外眺望。
臨近深夜,院子裡的燈已經熄滅,月色皎潔,賓利停靠在寬闊的停車院,中間的位置仍舊空着。
姜伊收回目光,爬上床倒頭就睡。
她睡眠一向極好,沾床就能睡着。
老公不回家,她心情美妙,就睡得更好了。
她也極少做夢,都是一覺到天亮。
但神經徹底放松下來,身體微微陷進柔軟的床榻,她竟然做了夢,夢裡回到了很多年前。
法國的冬季,有一種刺骨的浪漫,就像十九歲時的姜伊在巴黎街頭重逢霍斯舟時,腦海中浮現的唯一想法。
冷冽而沉穩,成熟英俊。
和雪景相得益彰的适合,霍斯舟穿着黑色大衣,雪花肆意,他像是從上世紀的油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霍斯舟在法國出差的那三個多月,姜伊占去了他幾乎百分之八十的時間。
霍斯舟比她大五歲,姜伊也就小時候中規中矩地叫過哥哥。
高中青春期時她對所有的長輩都保持戒備和疏離,連帶着有代溝的霍斯舟也懶得多理。
崩潰到極點的那一刻,姜伊把他的後背抓得不堪入目,還要打起精神直呼其名地罵他:“霍斯舟!未來一周你都不許上我的床!!”
這時,霍斯舟會去吻她,像紳士般溫和地說:“抱歉。”
然後頂得更用力。
恍惚間,夢境裡的濕潤、溫熱的吻從唇蔓延而下……
意識混沌後,環境變幻。
落地窗前,深夜的濱城霓虹刺眼。
她被人用力地扣在懷裡,床榻陷落。
身後,男人好像低聲說了什麼。
她沒聽清,也很難在被折騰得力竭的狀态裡去分辨他的句子。
“姜伊。”男人的聲音冷下來。
她回頭,霍斯舟冷硬的面龐沒多餘的神情。
他眸光掠過她的指間,而後緩緩擡眸,對上她不解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