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了。

——胡桃夾子驚愕地、甚至是驚恐地睜大雙眼，動作機械地擡頭，與長發男人同樣神色恍惚的臉龐相對，然後再一頓一頓地低垂視線，看見一片紅色在那件深黑的野戰外套右前胸的位置上漫延開來。

不、不是她——

胡桃夾子猛然顫抖了一下，手上險些沒拿穩槍。沒等她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一隻堅硬的金屬手臂迅速攬過她的腰，半推半抱地将她按進兩級看台間台階的側面。與此同時，第二發冷槍襲來，巴基直接擡起左臂阻擋，可胸前的槍傷讓動作遲滞了半秒，子彈擊中了他的後腰邊緣，撞上外套内層厚重的凱夫拉纖維，發出一聲可怕的悶響，與男人吃痛的哼聲重合。胡桃夾子一下子驚醒般地低頭，看見那個受傷的男人搖晃着倒在她身上，嗆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巴基！”

這個名字就那麼脫口而出了。胡桃夾子感到整個雲圖裡一片空白，但身體卻仿佛遵循某種慣性一樣自己動了。尾音說完的時候，她已經伸出手臂支撐起男人的身體，她感覺到急促的呼吸灑在脖間，帶着一種近乎滾燙的熱度，以及在聽見她喊自己名字時漏出齒縫的微弱笑聲。剛剛那兩發子彈似乎帶有某種特制的強力麻醉效果，以至于輕易讓一個注射過血清的超級士兵立刻虛弱至此。可即便這樣，巴基仍舊竭力摟住女人的肩膀，金屬手掌牢牢扣在她腦後，像是保護、又像是求救。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模糊的視野裡駛來一輛造型熟悉的輕型裝甲車，他知道車身的某處一定印着那個猙獰的九頭蛇标志。

“别……”

抓在胡桃夾子身上的金屬手瞬間收緊，但下一秒又脫力地垂了下去。

“哇哦，放倒了？看來九頭蛇那些人在對付他這件事上，确實有些經驗。”黑色的鐵血人形面帶笑容地看着這一幕，坐在車頂上悠閑地吹了吹槍口的白煙，說着，“砰、砰！兩槍——我可還記得他呢，這個男人正好欠我兩槍。”

幹擾者語氣浮誇的自說自話沒有吸引胡桃夾子的注意，過了幾秒，金發人形才維持着之前的動作，面色冷淡地扭頭：“你應該在和格裡芬的小隊正面交戰……幹擾者。”

“那種事情丢個傀儡過去不就解決了。”幹擾者從車頂上跳下來，笑眯眯地聳了聳肩，“我怎麼忍心丢下自己的好搭檔，讓她一個人去完成任務。”

“任務是從那個哥倫比亞人手裡把‘貨物’安全地提走。”

“哦不，親愛的OSV，那是你的任務，況且現在基本上已經黃了。而我的任務——是這個。”幹擾者走上前，伸手扣住巴基的脖子，沒等胡桃夾子開口阻止，直接動作粗暴地将他扯開，轉手拉開車門扔了進去，末了撣着手回頭，意味深長地沖胡桃夾子使了個眼色，說，“佐拉先生很想念他的老朋友。”

胡桃夾子緊盯着幹擾者，在“佐拉”這個名字出現時神色微微一變：“你至少應該和我說一聲，戰鬥随時可能出現意外，我讨厭……”

“讨厭節外生枝，我知道，但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

“我知道我的心智裡缺了幾年的存檔，但那不代表它不工作了，幹擾者。這個男人，我……”

“聽着，OSV——”在胡桃夾子說出後面的話之前，幹擾者快速地打斷，她關上車門，給駕駛座上的自律人形設定好行駛路線，然後從前排探頭過來，湊近她的臉慢慢地開口，“你的狀态不适合去考慮這件事，這是我們基于最近一次心智檢測所做的判斷。所以别想了，牽扯太深對你我都沒有好處，隻要過來、完成任務、然後離開。一切順利，沒有意外。”鐵血人形仍然擡着嘴角，但眯起的眼睛裡充斥着寒意，語氣半分玩笑，半分威脅，“小心點，甜心，如果别人……代理人或者夢想家認定你的心智有危險，她們可不會像我這麼友好。”

胡桃夾子絲毫不懼地與鐵血人形灰藍色的眼珠對視，環着胸冷哼一聲，低頭瞥向自己身旁，将歪倒在車座上的高大男人端詳一番，意味不明的目光在那張蓄滿胡子、因失血而有些蒼白的臉上停留一瞬，最後落在胸前仍在滲血的槍傷上。她張開手掌抹了一把自己的衣領，看見那上面也沾着同樣的血。

“有急救用品嗎？”她突然問道。

“什麼？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幹擾者古怪地看過來，見胡桃夾子解下發帶，俯身按住男人身上的傷口幫助止血時，更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尖聲叫道，“你在幹什麼！”

“我猜那位博士想見的應該是個活着的‘老朋友’。”胡桃夾子不耐煩地接話，手上将發帶紮進，明亮的三色旗條紋上幾乎被鮮血浸透。她脫掉外套搭在巴基身上，正想再說些什麼，忽然透過後車窗看見一輛疾馳而來你的黑色越野車，以及朝向這邊的狹長槍管。

“……！”

槍聲、随後是撞擊聲。胡桃夾子扶着座椅靠背穩住身體，還無意識地看了一眼倒在自己腿邊的男人，确認他沒有因為剛才的碰撞而二次受傷。NTW-20駕駛的車子正以一種堪稱可怕的速度追上來，她單手把持着方向盤，狙擊|槍被草率地架在車載收音機上方，槍口就從破了動的前擋風玻璃間探出來。她一槍打爛了鐵血自律人形的腦袋，幹擾者不得不驚叫着将它扔出去，自己坐上駕駛座接管。

“我以為能再拖延一會兒，格裡芬的家夥倒是比我想象中機靈一點。”

“所以我說了我讨厭意外……你他媽就不能開穩點嗎，幹擾者？！”

胡桃夾子連着打偏兩槍，煩躁的喊聲隻得來了對方敷衍的一個“嗯哼”。她低聲罵了兩句，低頭将巴基的身子推進座椅下面，正準備重新瞄準，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NTW-20猛踩油門，越野車車身一扭，竟直挺挺地從側面撞了上來。胡桃夾子的膝蓋重重磕在凹陷下來的車門上，但對方沒給她喘息的時間，粉色長發的人形用手肘砸碎已經布滿裂痕的窗戶，還冒着熱氣的槍口強硬地、甚至是瘋狂地抵向她的眉心。

——“下地獄去吧，胡桃夾子。”

又是一次劇烈搖晃，這回是幹擾者為了擺脫追擊而急速轉向。胡桃夾子猝不及防地撞上另一側車門，不料直接在巨大的慣性下被甩了出去。

“媽的！幹擾者！你就不能先說一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