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丹沢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
老和尚不講武德,天天吃他的喝他的,還不收他當和尚!
中森鶴一邊破口大罵,一邊被幾位身材高大的和尚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架出大門。
和尚們死死抵住被撞得搖搖欲墜的門,咬緊牙關道:“鶴先生,住持今日主持法事……實在沒空陪您打網球!”
鶴先生是個網球癡,雖已年過六十有餘,但精神抖擻身強力壯,一天能打三隻虎。
當年住持大人見他中年父母雙喪,又在事業心灰意冷,也曾慈悲心懷打算收他為弟子。
可不過是住持大人打了個盹的功夫,中森先生就勸說着他那自幼培養、未來将繼承家業當住持的孫子去打網球了!
世襲當和尚的住持大人氣得經也不念了,木魚也不敲了,直接撸起衣袖就是揍。
兩人幹了一場大架,最後誰也沒打過誰,便湊一塊喝酒。
日本僧侶宗派各有千秋,他們這一派主張信仰與世俗生活融合,對清規戒律比較寬松。甚至為傳承寺廟家業,還必需娶妻生子。
但寬松不等于什麼人都能進,他喝得酣暢淋漓,卻沒醉,“你非我門信徒,從哪來回哪去。”
鶴先生不是成心想當和尚,但他是真心惦記這裡的和尚,“住持大人,我見幾位師傅骨骼清奇,是打網球的好料!不如我們聯手創辦一家佛門網球學院,待弟子們正氣橫空出世,必能登頂淨化球壇妖魔鬼怪!”
住持大人一腳将他踹出門,“拙僧這裡沒有你要讨回的公道。”
鶴先生喝醉了,他抱着住持大人的腿哇哇大哭,說他識人不清,空有一腔本領,但教出來的徒弟一個個都是軟膝蓋的孬種,滑跪着給别人打假球認輸。
住持大人悲憫地念了句阿彌陀佛,“中森先生您氣急心燥,過剛易折,先沉澱些時日罷。”
鶴先生這一沉澱,便是二十餘年。初幾年還有人請他出山執教,但鶴先生醉心于教會寺廟的每一個和尚打網球,包括快要圓寂的高齡大師。
即便後來被外界遺忘,他也不改初心,依然惦記廟裡的和尚,整天勸說住持大人和他合夥開佛門網球學院。
住持大人今年八十多歲,打不動網球了。可他實在擔心好不容易重新培養的繼承人遭不住鶴先生的死纏爛打,收鶴先生當了和尚,再被他篡位改造為網球學院。
他為寺廟的未來憂心忡忡,而恰好,前來參拜的訪客提起了今年全國網球大賽的冠軍球隊立海大。
住持大人嗅到了緣分的清香,他着手翻看完關于立海大所有采訪期刊後,撫須大笑。二十年了,他終于不用再撐着一把老骨頭陪他打網球了!
一旁穿着小袈裟的肉嘟嘟重孫見曾祖父笑得癫狂眼皮上翻,當即大悲,“曾祖父!您多撐幾年再西歸啊!”
差點被搖得西歸的住持大人整理衣襟,慈愛地捏着重孫的雙下巴,“去跟鶴先生傳個話。”
幾分鐘後,圓滾滾的小和尚卡在狗洞裡出不來,但努力向罵罵咧咧撞門的鶴先生傳達旨意,“鶴先生,住持大人讓您先回家,說今日必有好事發生。”
住持大人雖是個酒肉和尚,但出家人不打诳語。
中森鶴信了,并夾着小和尚臉上的肥肉晃了晃,“你也轉告你爺爺,就算做法事也不能疏于運動,長壽的秘籍在于強身健體。”
小和尚點頭記下,但見鶴老師說完就走,也不給他搭把手,他眼淚汪汪道,“鶴先生,我出不去,幫幫我!”
鶴先生沒有回頭:“無妨,餓兩頓就能出來了。”
小和尚氣得大哭。
*
立海大&青學合宿集訓營
教練第一會議室。
龍崎堇頻頻望向時鐘,距離第一次全體會議還有3分鐘,但立海大的新教練遲遲沒有到位。
這像什麼話,哪有學員到齊等教練的道理?
他這派頭倒比有腔調的榊太郎還要大。
這邊負主責的總教練急得走來走去,另一邊被邀請前來協助的榊太郎和華村葵卻十分淡定。
一個慢條斯理整理衣袖,一個優哉遊哉發短信玩手機。
眼見還有一分鐘,龍崎堇實在忍不住,對一旁淡定環胸的幸村精市道:“幸村,你們的新教練還來不來?”
幸村精市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沒底,他道:“龍崎教練,九點請準時召開全員會議。”
這引起了華村葵的興趣,“幸村君,這位神秘的新教練到底何方神聖,怎麼連名字也不願意告訴姐姐~”
幸村精市不答,隻回以禮貌微笑。
如果鶴教練沒來,那也确實沒有說名字的必要。
榊太郎看着腕表,待秒針歸整,他立即起身,“龍崎教練,請開始會議。”
集訓營門口,立海大衆人也是掐着時間望眼欲穿。
“我們給鶴教練打個電話問問?”
衆人恍然,是啊,為什麼不提前打電話問呢?
柳蓮二攤手,“鶴教練沒有手機。”
“……”
喔,倒是忘了,鶴教練是真的山野老人。
五天前——
幸村精市率領立海大衆人千辛萬苦翻越了一座山,才抵達山林深處的中森鶴宅院前。
靜等好事發生的中森鶴正在院裡和牆對打,熱愛網球的人,每日不對戰都覺寂寞。
這二十年裡,他雖避隐居,但沒有一日不在精進自己的網球招式。和尚不和他打,他自己也要打。
他揮球過牆,腦子裡已描摹出球的路線。它将在擊中左邊第三顆歪脖子樹後,以外旋的路徑繞樹而歸。
然而,“pong——!”
一聲清脆悅耳的揮擊聲劃破沉寂森林,驚飛一群唧喳鳥雀。
網球如電閃遊雲,越牆襲向他。
中森鶴眼底光芒乍現,他握緊球拍與牆對面的過客切磋。
于是,一個老頭,一隊少年,便隔着一面牆,奏響了兩個時代的和歌。
中森鶴打得酣暢淋漓,他大步邁出門,“朋友請留……”
他一怔,眼前竟是一群耀眼的少年!
他望着他們神采奕奕的笑容,隻覺照亮了脫節的二十年。
其中一位纖細優雅,但又最為高深莫測的少年禮貌道:“前輩好,我們是不遠處一所學校的網球社成員。為了準備過幾日的重要比賽,特意來山林中集訓。方才巧遇前輩隔牆練習,且球技高超令人敬佩,便一時手癢難耐回擊了過去,不知我們是否打擾了前輩的清修?”
少年真見外,切磋網球怎麼能算打擾呢?
中森鶴不僅給上進的少年們點了個大大的贊,還表示深山夜黑易走丢,他敞開大門親自下廚迎接他們住下,“熱愛網球的都是知己。”
這天晚上,大概是太久沒有遇到如此青春熱血的少年,中森鶴望着他們身上的拼勁,不禁感慨地提起了自己的過去。
少年們聽完沉重不已,又鄭重向他這位被陰暗磨掉了銳氣的老前輩保證道,“我們絕不會侮辱網球。”
中森鶴心滿意足地笑了,這群可愛的孩子一定要照亮他沒有護住的舞台和夢想。
第二日,他頭疼欲裂起來,少年們不僅沒走,還準備了一桌豐富的早餐,他們拜托道:“鶴先生,我們能否再借住幾日?這裡地勢很适合訓練網球。”
許久沒有體會過這般被熱切需要的熱鬧,中森鶴相當巴不得。甚至見少年們提着球拍出去特訓,他還自發跟了過去。
這裡之所以如此适合訓練,是因為一花一草一木都是他為了網球特意改造過的練習場。
他眼光極其毒辣,稍微掃一眼便知道少年們的薄弱之處。
而這群家夥給他的驚喜也超乎尋常,基本上每天都在他隻言片語的教導下突破超越自我。
這自然也給了他極大的成就感。這可和訓練寺廟的和尚不一樣,和尚是為了健身打着玩,但這群少年看網球的眼神會發光,他們更主動,也更有幹勁,甚至還特别崇拜他!
中森鶴隻覺四肢百骸爆發出無窮力量,一天能打四隻虎。短短幾日,他幾乎是掏心掏肺恨不得把每個人就地教育成才。
不過快樂的時光短暫,少年們要走了。
中森鶴的世界驟然失色,夜裡他難受得睡不着,爬起來喝消愁酒。
恰好少年們房裡也還亮着燈,或許也舍不得他。他心中感動,提了幾瓶從小和尚手裡搶來的牛奶,打算再去找少年們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