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球場上比賽的畫面更是被一幀一幀分析,企圖去捕捉疾病在他身上殘留的痕迹。
但少年體格纖細,身形卻健美,肌肉線條也十分流暢有活性。不管從哪個角度觀察,都是一具骨骼長勢出色、神經強韌的健康身體。
怪了,這難不成真是個醫學奇迹?!
不可能!
這個世界沒有魔法,唯一能解釋通的,就是科學極緻理想化的精準執行。
三天内,伴随着世界各大研究組織機構的學者教授抵達,幾乎全世界的醫學焦點都聚向了喬治城。
*
十月下旬。
紅磚古牆藏入楓葉街道,自行車輪齒卷出一片金色之秋。
喬治城秋天的節奏很慢,仿佛整座城市都在靜谧地漫步。但自然萬物的偏愛,總想讓這古老之都為它們的老去綻放一次生命。
今年的紅楓與銀杏似乎格外興奮,竟從波托馬克河畔一路燃至了斜塔大廈的玻璃幕牆。
幸村精市手持邀請函,經過森嚴的安檢保镖通道,踏上紅毯叩開了一幢厚重的雙開實木門。
門的那頭,依然是路。
擡眼望去,隻覺那是一條沉重得仿佛看不見盡頭的長廊。
世界最高醫學聯盟(WMO)成立于19世紀80年代,以‘探索醫學前沿,攻克疾厄之病,敬守生命本權’為宗旨,引領現代醫學開啟了長達一個多世紀的研究曆程。
兩側燈影昏暗如霧,卻難掩镌刻于牆上的熠熠生輝的功勳。每一位醫學先驅者,都在各自轉瞬即逝的時光裡,如流星劃破蒼穹,為世界點亮時空的永恒。
他們閃耀橫空出世,帶着上帝的期許為人類送來一束希望之花。但凡胎肉/體承受不住全人類生的重量,他們便又在某個午後,猝不及防地隕落。
幸村精市似乎走了許久,他僅作交流的英語詞彙讀不懂太多晦澀的專業術語,有限的眼界也看不全每一個醫學進展突破對人類意味着什麼。
可那一個個被定格生命的日期,卻讓他在時代洪流的沖擊與奉獻中,感受到了一股被驅使着不斷探索前進的力量。
依稀間,他眼前浮現了一道身披白大褂的年輕醫生。她風風火火闖進每個時代,又被前輩們推着走向未來。
而他與她,本是兩條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但他陰差陽錯的失足,卻不慎掉入了這浩瀚世界裡最人迹罕至的地方。
跋山涉水冒險來到這裡的她,朝他伸出手,“你迷路了。”
她年輕得有些過分,看起來并不是傳統的靠譜醫生。
可他卻無比堅定地握住了她的手,“請帶我活下去。”
她用力将他拽了起來。
廊道光影轉明,他從百年的醫學巨浪中回到了這個明媚的時代。
他在陽光的落腳點,從陳列着一排研究成果與醫學貢獻裡,找到了熟悉的長輩名字——‘墨蘭謙。’
那在他旁邊的是……
他腳步微頓,目光投向‘墨蘭謙’最外側反光看不清内容的壁窗。
他慢慢走上前。
會是她嗎?
他微垂眼簾,待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如揭曉彩票中獎号碼般,在研究者署名處,一個字一個字地掀開謎底。
秋日的陽光算不上猛烈,可沾了銀杏的金色,竟耀亮得他難以睜開眼。
他不懼刺目,努力看清,直被燙紅眼眸。
在新型ANDS病症的簡要記述中,最底下有兩行名字——
“研究工作者,白無水。”
“特邀合作者,幸村精市。”
*
幸村精市又推了一道門。
休息室采光通透,立在窗邊的修長身影一襲剪裁正裝,利落的線條勾勒窄肩直背,襯得她勁韌如竹,随時破節而上。
他的目光停在她身上,久久沒有移開。
她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哪怕是初見時的冷厭,脊背也透着一股别想壓垮我的倔強。
隻不過,當掃清對世界帶有敵意的陰霾,願意積極迎接陽光的她,便強大得渾然天成。
身後的少年望着她感慨萬千,而‘強大’本人卻跟一條領帶較上了勁。
枉她生得一雙巧手,卻奈何不了脖子上仿佛長了倒刺的領帶,怎麼系都不爽快。
她弄煩了,直接扯下來往沙發上一甩……沒甩成功。
因她剛扭頭要丢,就和少年四目對上。
這一臉‘我家孩子成長得真令我驕傲’的眼神怎麼回事?
她眉梢一挑,便道:“你是不是想當爺爺了?”
幸村精市瞪大眼:“???”
什麼?
她在說什麼?
她想當奶奶了?
可……可現在就聊孩子會不會太早了?
見美人大腦宕機,呆呆愣愣沒了方才半點‘慈愛’,白無水才哼着把領帶塞他手裡,“想當我爺爺的人多了去了,排隊都輪不上你,你還是當我男朋友吧。”
“……”
“……”
“……”
幸村精市是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才忍住沒拿領帶抽她。
可即便被她的語出驚人打了一下岔,他也沒從那兩個刻在一起的名字中緩過神。
他豎起她的衣領,一邊系領帶,一邊聲音微顫道:“我如何擔得起那般殊榮。”
他神情認真鄭重,看來不是指當她爺爺的殊榮。
白無水大概是想明白了什麼,臉上緩緩漾起了幾分笑。
她望着少年的臉,手癢地輕掃他垂下的纖長睫毛。
“神之子,别太小看你自己。”
“我早跟你說過,我們是合作夥伴。”
她的手擋了他系領帶的視線,他也沒催促,隻是耐心地停下來,等她玩夠再繼續。
這小子的好脾氣真招人喜歡。
可待會還要彙報,她也不能太耽擱時間。她玩了兩下意猶未盡地收手,繼續和他道:“在治療開始之前,我們任何人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你。”
“但你無條件的信任給了我很大信心,讓我敢于打破常規,采取更大膽卻也更不可控的治療方式。這對我很重要。”
“如果沒有你替我支撐起絕大部分的後顧之憂,我也無法在百分百的專注中,發揮出百分之兩百的能耐。”
“知道嗎?你能堅持到最後的堅韌與毅力,才是我們攻克這道醫學難題的最大希望。”
她的确是最鋒利的一把手術刀,但綜合實力卻并沒有他們吹捧得那樣出色。她入行年限尚短,僅隻有短短十餘年。而生命的境界,卻是越探索越無窮。
她身邊接觸的每一位前輩身上,都還有許許多多她值得學習深入的研究領域。
她爺爺說得沒錯,她童年運氣太背,遇到的都是壞人。但被他牽起手的此後人生,都在一步一步踏上登高台階。
而幸村精市的存在,便像是命中注定的考驗。敗了,是她萬劫不複自我摧毀的災難。成了,便是洗禮她精神内核的良機。
她用力握住他不知為何顫抖的指尖,“精市,謝謝你。”
“我能刻入史書後世留名,是你幸村精市所成就的奇迹。”
幸村精市早已說不出話來。
她半句未提情與愛,可字字句句又比教堂的婚禮宣誓還要虔誠神聖。
她的愛,将帶着他的名字,翻開白無水的醫學卷章。
那他該做些什麼,才能也同樣閃閃發光地站在她身邊呢?
少年眸光閃熠,一如從前堅定地握住她的手,“好,那我來成為你的榮耀,我将把冠軍都赢下給你。”
隻要他的光芒永不黯淡,白醫生的傳奇便永駐神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