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現在可沒什麼心情去自報家門。反正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她已經交出來了,看不看的懂就看他的本事了。
從始至終,男人的目光始終落在工作證上的證件照上。
不過那是一張老照片了,還是大學畢業時從學信網裡帶出來的。
照片裡的李壽檀剪了短發,頭發仍舊卷卷的,帶着無框眼鏡對鏡頭綻放了一張燦爛的笑,笑得人心軟。
“李壽檀......”
車裡的男人唇齒輕張,冷冽的口吻仿若呓語。
壽檀下意識轉過身來,臉上還殘留着沒來及的掩飾的驚訝,卻不像正好被車中男人捕個正着。
“李小姐,你不老實。”
而他輕佻的語氣簡直就像獅子在逗弄誤入包圍圈的羚羊,又像是花豹坐在高聳的樹冠深處冷眼旁觀迷途的野兔。
鼻息間是幽谧的清冽香氣,同眼前的這個男人一樣,克制冷淡。
“我沒有......”壽檀下意識反駁。
可她的确存了看人笑話的小心思,此時被人毫不留情地一語戳破,難免惱羞成怒。兼有她今天本就心情不佳,忽然,一下子爆發了。
她為什麼總是這樣?
為什麼永遠是被人說之後反駁的那個?
為什麼永遠是把所有事情做好卻要為别人的錯誤而感到痛苦的那個?
為什麼永遠是被傷害的那個?
“我怎麼不老實啊?對,我就是不老實,我要是不老實,就不會被你們耍的團團轉!你怕我是老賴,我直接甩證件照給你,你說保險賠不了我一句廢話都沒跟你扯就說會賠,我該做的都做了啊,你到底還想怎麼樣?這世道簡直是瘋了,你看着也不缺錢啊,我是把你腿撞斷了還是把你腦袋撞傻了還是你自己缺錢着急拿我的賠款給自己買棺材本啊?你說!我到底要怎麼做,我到底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能讓人滿意!”
壽檀驚人的爆發力不光引得周遭路人頻頻側目,就連一旁原本走神的嚴密吓得臉色煞白,當機立斷就要上前去捂壽檀的嘴。
卻沒想到收剛伸到半途就被車内的孟漁打斷:“讓她說。”
語氣冷得能結霜。
“孟先生,我擔心公共場合會有媒體......”
嚴密話還沒說完,孟漁的目光就掃了過來,于是點點頭自行往後退了半步,但警惕的目光仍粘在壽檀的身上。
“我當然要說了!我還沒說夠呢!”李壽檀說着說着眼眶就紅了,淚水奪眶而出。
太丢臉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窩囊,可心裡隐隐又有再也無法按捺的怒意。
明明她與人為善,慷慨柔順,她從小到大沒做個一件壞事,為什麼倒黴事總是一件又一件找上門來。
“你給我下來!”
壽檀越看車裡的男人越不爽,伸手一把将車門拽開。
她聽到旁邊那個男司機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不是要商量嗎,有你這種商量的态度嗎?我又不是把你撞死了,憑什麼我站着,你坐着!”
壽檀才不管這些呢,活了26年她第一次感受到當潑婦的快感。車内,孟漁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整整大衣從車内下來。
男人的紅底皮鞋剛落地,不過半個身子從車内探出,壽檀就後悔了——好高......
果然,當男人整個人站在她面前,寬肩窄腰的高大身材仿若東非草原上籠罩住一整顆金合歡樹的巨型烏雲。
壓迫感無以複加。
他歪着腦袋垂首看她:“說吧,還想說什麼。”
壽檀一時語塞,剛才的瘋狂輸出耗盡了她體内最後一點力氣,連帶着腦袋都無法轉動了。
電光石火間,李壽檀腦子一抽:“你幹嘛不說?憑什麼你讓我說我就說?還有,是你說要溝通的,你幹嘛一直不說話,說,你現在說!”
孟漁徹底沉默了。
壽檀嘴比腦子快,從鼻子裡擠出一絲冷哼:“好安靜啊,我以為我們永遠有話說。”
.......
“好,那該我說了。”
孟漁發話,依舊言簡意赅:“手機号。”
壽檀乖乖報出一串數字來,随着最後一聲尾音落地,緊接着手機鈴聲響起。
她看看手機,屏幕上亮起一串漂亮數字。
“孟漁。”
過了半秒,壽檀才意識到他在自我介紹。
“後續定損的費用明細我會發給你,有不能接受的地方......”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臉上浮起意味不明地笑來:“......可以再溝通。”
那語氣讓壽檀不由自主地想起草原上食欲難以餍足所以心情不佳的非洲獅。
紳士儒雅又滿是危險。
她好像真的惹到不該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