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有個念頭闖入孟漁的腦海——
這樣平滑的小腹,任誰都猜不到這裡曾經孕育着一個生命。
一個一半是他一半是她的生命。
他們曾有一個……孩子?
在強迫李壽檀屬于自己的那些個日夜裡,孟漁也曾設想過某天他真的擁有了一個孩子的話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心情?
孟漁真的很好奇,因為那大概是他的心态和那個女人,他的母親,最貼近的一次。
他好奇為人父母的心情,好奇生而帶有下等基因的自己會不會也把孩子當成向上爬的墊腳石、換取更大利益的籌碼。
然而一切設想都在他從盧笙口中得知自己曾有過一個孩子後煙消雲散了。那孩子甚至沒有真的存在過。
它沒有看到過這世界一眼,可孟漁就已經在為它痛心了。換句話說,孟漁知道自己已經在愛它了。
他和李壽檀的孩子,一個同樣被母親厭惡的孩子。
詛咒一樣。
他的血管裡流淌的到底是什麼?
紅細胞還是原罪。
“怎麼啦?是不是累了?”
壽檀細心地察覺到孟漁臉色瞬間的灰暗,體貼道:“今天氣溫高,要不去裡面休息一下吧。”
孟漁回過神來,沖她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的同時神色也已恢複如常:“沒事,馬上就結束了。”
話雖如此,壽檀卻沒有徹底放下心來。兩人沉默的時候也不知道她腦筋轉到哪裡去了,整個人忽然有些局促起來。
隻見她東摸摸西摸摸,看起來很躊躇的樣子。
孟漁偏過頭來,一臉玩味:“李教授,其實是你累了吧?”
“才沒有呢,我隻是......”
“有話就說。”
孟漁撇了她那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心裡就隐約有了點感覺,循循善誘道:“李壽檀,我又不會吃了你,怕什麼。”
“我又不是怕你。”壽檀撇嘴,聲音越來越小,“我隻是不希望你不開心。”
“哦?”
孟漁單手扶着小象的脊背,眯眼作望天狀:“你這關子買的,我現在是不想聽也得聽了。你說吧,我不生氣。”
壽檀道:“我是忽然想到如果在世界的這邊,一隻小象可以擁有4個母親,那也應該允許在世界的另一邊有的小朋友沒有母親......”
壽檀說起話來的語音語調都很好聽,柔和速緩仿若山澗溪流慢慢流下。她輕輕拉住孟漁的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或許你的母親隻是去照顧小象了。所以,在成長中少了母親的陪伴不是你的缺失,而是你的慷慨。”
最後幾個字越說越笃定,壽檀笑盈盈地望着孟漁。
孟漁旋即一愣。
壽檀望着他遲遲不開口的模樣心裡越發沒底,她難得當着外人的面抓着他的手撒嬌似地搖了搖:“好啦,我跟你坦白。你的事,我或多或少已經知道了。而且我可能沒有立場去談論你的過往,但是!你剛才還說你不會生氣的。”
“......這倒是個我從沒想過的說法。”
顯然令人出乎意料的不光是壽檀的言語,孟漁的反應也同樣。壽檀看到孟漁雙眉微微聳起,一絲從未示人的釋然從他的眼尾閃過。
稀樹草原西斜的日光将孟漁的眼睛染成透亮的琥珀色,壽檀看到了他眼底隐約又有所遲疑的笑意。
他問:“我也可以是很慷慨的人嗎?”
而壽檀仰頭看他沖自己挑眉的模樣,握着他的手不自覺收緊。
“當然。”
“你一直很慷慨的。”
“放松一點,孟先生。其實我很早就想說了,不要老盯着獅子去尋找你們的共同點。你怎麼确定你是一隻獅子呢?”
壽檀狡黠地沖他眨眨眼,這時候她又變成了一隻聰明的耳廓狐。她伸手捏了捏孟漁因緊張而繃緊的臉頰,也聲音越來越輕,最終踮起腳尖在離他耳邊方寸之間:
“或許你隻是一隻迷途的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