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退,像是觸發了某個關卡,眼前的一切出現輕微的波動,像是水面被風吹皺,連帶着土地都開始微微晃動。
下一刻,虞知鸢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片雲遮霧繞的茫茫雪地中,漫天的雪花在天地裡肆意地飛揚舞動,将天地暈染得一片潔白。
在她面前,是一面古樸厚重的巨大鏡子。
鏡子懸浮在一片迷蒙風雪中,它的邊緣并不規整,像是由某種生物的骨骼支撐,骨頭上盤旋着無數神秘古老的符文。悠悠微光在鏡面上漂浮閃爍,鏡面中浮現出不斷變換着的各種畫面,從亘古到未來,仿佛盛着這世間浩瀚的一切。
虞知鸢很快反應過來,他們已經離開了幻境。
而她面前的這面鏡子,就是淩雲宗這次内門弟子選拔的第一重試煉——界域骨鏡。
傳說界域骨鏡是一件神器,以遠古時期某個具有空間穿梭能力的神族骸骨制成,其中蘊含着無窮的時空之力,凡持有者,隻要修為達到大乘期圓滿,便可借助其的力量穿梭時空。
當然,這種說法始終未被證實。
近千年來修真界都未曾出過修煉到大乘期的修士,更别說大乘期圓滿的修士了,即便有,大乘期修煉至圓滿,便會引來九重天雷。一旦渡過九重雷劫便能飛升,若是挨不住便就此隕落。
也便無人知曉這界域骨鏡能穿梭時空的說法究竟是真是假。
倒是界域骨鏡可以投射真實世界的幻境這一點,被淩雲宗用作了内門弟子選拔的一重試煉。
虞知鸢的視線落在界域骨鏡上,也就沒有注意到林喻的手,此時還保持着幻境中的動作。
林喻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輕聲道:“兩位師妹,這次試煉已經結束,試煉境即将關閉,我們還是快些出去吧。”
無人看到,站在虞知鸢身側的那人,宛如看到什麼笑話一樣,唇角彎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此時其他人也都看了過來,雖是面色各異,但礙着林喻的面子,也沒有催促。
姜辭從剛才起就始終一言不發,更是看都沒看林喻一眼,虞知鸢無法,隻好腆着臉自己站出來打圓場。
“這就走了,多謝林師兄提醒。”
林喻像是輕輕地歎了聲,而後才點點頭,拂袖轉身。
界域骨鏡前便隻剩虞知鸢和姜辭二人了。
待到以林喻為首的一行人都走到大門口了,虞知鸢才回頭沖姜辭眨眨眼:“師妹,我們也走吧。”
姜辭沒說話,隻玩味地看着她在風雪中愈發顯得纖瘦單薄的身影,直到她又一次催促他,他才淡淡應了聲,擡腳跟了上去。
試煉境内一片風雪漫天,一踏出試煉境的大門,外頭卻是天碧如洗。
晴朗的日光穿透無邊無垠的雲海,傾灑在連綿無盡的山脈和中,草長沒胫,繁花似錦,五顔六色的靈蝶飛鳥在空中鳴轉翻飛,恍如仙境一般。
虞知鸢深深吸了口氣,又吸了口氣,身後終于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她忍不住回眸催促:“師妹怎麼走得這樣慢。”
那道雪青色身影依舊不緊不慢地從試煉境内那片濯然的昏昧中緩步踏出。
日光徐徐剝落覆在她身上的暗影,露出真容。
姜辭生了一張清疏而又豔絕的臉,神色透出幾分恹恹的倦懶,那雙斂在纖長睫羽下的眼眸平靜剔透,像浸在冰雪裡的琉璃,看向虞知鸢時清泠泠的,寒似玄冰。
她動了動唇:“師姐等着急了?”
虞知鸢呆呆“啊?”了聲,反應過來,幹笑道:“沒有沒有,怎麼會呢。”
倒是和從前一樣的……蠢。
姜辭看着她,忽地莫名笑了下,“那,走吧?”
這一笑把虞知鸢都看懵了。
有什麼好笑的嗎?
虞知鸢一邊屁颠屁颠跟住了姜辭,一邊忍不住摸了把自己的臉,難道她臉上有花?
随着二人的離開,試煉境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風雪漫卷的試煉境内,界域骨鏡上光芒一閃,重新出現了畫面。
那是一個被屠盡了的村莊,西風拂掠而過,卷起豔如楓葉的紅沙。
夜色中,一具滿臉是血,半面朝下的屍體忽地動了下。
這是一名年歲不大的女子,微閉的雙瞳猶留沾滿泥沙的淚痕,目中隐約可見血淚滲出,全身上下是數不盡的傷口,深可見骨。
蓦地,一隻白嫩的小手從屍體下面伸出,五根小指頭用力推着壓在身上的重物,還能聽見那力有未逮的細微喘氣聲。
過了不知多久,一個不過四五歲左右的小女娃終于喘着氣從女屍懷中爬起,她臉上滿是血痕和泥污,看不清長相,隻能見到巴掌大的小臉鑲嵌一雙黑而亮的媚眼。
她看了看滿地屍體,抱着膝蓋安安靜靜坐在女屍身側。
直到濃重的夜色終于褪去。
她站起身,最後看一眼這個殘破不堪,屍橫遍野的村落,轉身拖着一雙早已脫力的短腿,一腳深一腳淺的朝日頭升起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