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他他可能會去帶着一件新衣服去道歉，因為他被教育“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但是在這麼多天相處下來，他察覺到叢生看似以他為指揮而自己絲毫不動腦的表面下有着她自己的看法，就像一頭小豹子警惕地躲在掩體後面，以自己的認知去了解世界、去判斷事實。

在那表面下，叢生首先是個獨立的人。即使她看起來将主動權遞給卡爾，但隻要她想，她可以瞬間奪回，并按照自己的計劃去執行。

卡爾并不希望處處箍制叢生的行動與思想。

那樣看起來太遜了。

叢生沒有把她腦海中無數走向最惡結局的設想告訴卡爾。在這些天的相處她算是認識到了，不管卡爾真的有沒有超能力，他在道德上過高的自律自責和過重的共情心足以被叢生稱為“超人”了。有時候叢生站在卡爾身邊，感覺自己像個“小人” ，而卡爾磊落地像“君子”。

她尊重同伴，所以她需要思考，如果真要發生類似她設想的事情，她該以怎樣的理由支開卡爾，感覺讓卡爾目睹這樣的人好有負罪感。

沿着麗娜跑開的方向，隻有一個下水道可走，中間是流動的水流，兩邊都有人支起木架鋪上擋水的篷布，他們便當這裡是家。

叢生慢慢地走過來，看見前方走來了一個她熟悉的人：“考斯特？”

那個左眼纏着繃帶的小夥子，叢生對他的印象還算深刻，一開始她還以為這人是在搞什麼真死左眼的中二青年，後來才知道這是他在戰場上受的傷。

考斯特走了過來，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某個小孩。當那小孩從考斯特的腰間探出頭時，叢生才發現原來是換了衣服的麗娜。

隻見她猶猶豫豫地從考斯特後面站出來，低着頭，手指緊緊攥着布料，幾乎要把它給攥皺了。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心理鬥争，麗娜鼓起勇氣、想要在一氣呵成下快速地将姐姐給她的要求做完：“對、對不起！”

說完，她捂着臉往回跑走了。

叢生腦海中翻騰的黑暗設想安靜了下去：“喔，她是你的妹妹嗎？”

“也不算是，我隻是認識了她的姐姐。”考斯特提起麗娜的姐姐，那神情即使是叢生也能瞧出一些事出來先。

她心領神會地“呦”一聲，擺擺手：“那小姑娘的衣服我不是故意要撕裂的，這件事我得道個歉，那時候就不該逗她。”

考斯特攔下想要離開的叢生：“等一下！如果不介意的話，沙麗娜，就是麗娜她姐姐，希望能夠邀請你一起吃個飯。”

“啊？！”叢生婉拒，“不用了。”

“請一定要過來！”考斯特擋在叢生的面前，他被心上人委托了任務，這個年輕熱血的青年希望在心上人面前做得最完美，“這件事是麗娜的不對，她害怕你是政府軍的奸細，所以故意這麼做。你也知道現在政府軍與反抗軍之間的焦灼，我們不得不這麼小心。但是我們也清楚，麗娜這樣做實際上是将你往死路上推，那條通風管道不止一個岔路，就算你要倒着爬回去，也會因為在某個岔路口爬錯同樣陷入迷路境地，更何況那樣黑暗狹窄的管道……”

“總之，沙麗娜對此很抱歉，她覺得一個道歉無法彌補這樣的錯誤，希望你能夠享受一頓飽飯，這是她能夠給出的最大程度的歉意了。”

看起來對方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或許吃完這頓飯後，默認一切都勾銷了吧。叢生也無意要将這件事拉得太遠，如果能用一頓飯解決的話那它算是一項大買賣。

麗娜的姐姐很通情達理，她做的蘑菇湯挺好吃的。吃完飯後，她們互相寒暄了幾句，叢生便告辭了。

在回去的路上，頭頂的白熾燈還是那麼的亮。叢生搖搖晃晃地走着。現在大概是夜裡了，他們或許回了自己在地面上的家，或許和沒有家的人一樣随地躺着。

自打落地異世界那天開始，叢生的生活充滿了驚險的追逐和刺激的打鬥。直到今天，她才堪堪松開緊繃的神經，切實地走在水泥地上，仿佛一切都有了不真實感。

感謝今天勤奮做任務的自己，她為自己赢取了一條毯子和一條毛巾。叢生吃力地爬上上方的大水管，這裡僅餘一人躺下，如果要翻身就有可能掉下去。不過這都難不倒她，将毯子鋪在鐵管上後，叢生認真地拿起毛巾蓋住自己的肚子，小聲和卡爾道晚安後，閉上了眼睛。

餘下的兩天裡叢生都在原來的地方等，蝙蝠俠換了個樣子湊過來，如果不是卡爾提醒，叢生絕對認不出眼前被煙熏黃了牙齒、手指沾着油污、邋遢地像幾十天沒洗澡的男人就是那個氣勢淩然的蝙蝠俠。

叢生暫停了支線任務的接取，一心一意地盯着系統屏幕上計算中的界面看。

一天半，不到兩天，叢生便驚喜地發現計算的界面消失。系統告訴她，能從蝙蝠俠身上檢測到的能量值很少，如果要攢夠支撐跳入下一個世界的能量，那麼蝙蝠俠身上的能量隻夠10%，如果要攢夠能夠支撐不同維度宇宙跳躍的能量，那麼蝙蝠俠身上的能量隻不過是杯水車薪。

卡爾也看見了這條信息，他和叢生商量：“如果将支撐跳入下一世界的能量為100%，而蝙蝠俠身上的隻有10%，那麼這意味着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人也擁有了這種能量。隻要把這些能量全部收集完全，能量條才會填滿。”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系統頒發的任務隻有一個，因為能量是散落的，我要接觸更多的人，才能觸發系統警報，這樣子我就能知道誰能有能量了。”叢生對卡爾的推論點點頭。

卡爾心底有一個猜測，但他沒有說出來，而是告訴叢生可以适當接觸蝙蝠家族或者正義聯盟的人。假如第二個出現能量反應的人在其中，那就驗證了卡爾的猜測。

系統将結果展示出來後便自動開啟能量吸取，現在叢生不局限一定要在蝙蝠俠身邊，躺了這麼些天的她要開始活動起來，早日收集齊能量。

蝙蝠俠喊住了準備出去的叢生，交給了她一個任務：“我希望你能夠保護他們。”他遞給叢生兩張照片，一張有點秃頭的燕尾服樣的管家，一張是抱着蘋果微笑的慈祥老婦人。

叢生猜他們對蝙蝠俠很重要，但是：“你确定讓我來？”一個隻認識不到一周的異世界來客？？

“他們不認識你。”蝙蝠俠沉默了一會，他的聲音嘶啞疲倦，生活的惡意将他弄得痛苦不堪，“在一切還沒有變得更糟之前——如果你成功做到了，我會告訴你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一切。”

叢生仔細端詳着他，他似乎更累了，更蒼老了，不知是不是能量開始抽取的原因，還是迪克真的通過某種手段告知了卡爾的存在，他的藍眼睛裡似乎有濃重的陰影散之不去。

“有個問題，這個委托風險很大，你确定我會幫你？”

蝙蝠俠對此早有準備：“我承諾你，你會在其中獲得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最重要的東西，委托一般都是發遊戲抽卡用的資源，現在沒有抽卡，叢生現在除了回家和集齊回家的能量之外沒有任何更重要的事情了。

“好吧。”叢生答應了下來，她指着自己的頭發說，“我和政府軍的黃燈俠打過架，你确保我身份沒問題就行。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需要先染個頭。”

“我有這些易容的東西。”蝙蝠俠帶着她走入另一條隧道，“我會幫助你的。”

第二天一早，韋恩莊園的門被敲響了。

管家打開門，門外站着一位身着連衣裙的少女，她靛藍的眼睛微微彎着，黑色柔順的長發垂至腰間，柔白的臉頰泛起兩團健康的粉紅，背着與她本人格格不符的大背包。

她身旁的兩名治安官告訴管家：“這是肯特夫人的遠房表親，特地過來探親的。”

說完便離開了，隻餘管家将女孩接了進來。

天上的君王看着這邊，直到看見肯特夫人與這女孩言笑晏晏時才挪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