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這個身份是無法快速在研究所裡攀爬上頂端的。秦知淵跟在陸正身邊,努力地摸索着研究所的架構和各種各樣的規則。他知道等到虛拟界實驗稍微穩定的時候,他就要接受陸正的安排,參加植入芯片的實驗,進入虛拟界去成為一個進化人——亦或者抵抗不過芯片對意識的剝奪,死在虛拟界實驗中。
陸正嚴苛的目光伴随了秦知淵的成長時光,這幾乎刻入他記憶深處,成了秦知淵最熟悉的神情。
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秦知淵擡起頭,“您現在對我展現這樣的笑容,實在是陌生得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陸正的笑容一僵,他緩緩坐正,收起了一直挂在臉上的笑。
秦知淵在陸正的注視下拉過身後的轉椅坐下,他跟陸正面對着面,直視着眼前的人。
“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什麼原因會讓陸正選擇毀掉一場虛拟界的實驗?研究所說是陸正一手建立的都不為過,他表面上對待實驗的态度一直很随和,但作為提起躍階計劃的人員之一,說到底陸正心中對進化的執念隻多不少,無論如何他都沒有理由對虛拟界的實驗動手。”
端坐着的中年男人往後一倚,“所以呢?”
“我們從程西茂口中得知四代芯片這個消息,到決定徹查研究所,前後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差,陸正身邊的尤将曳便已經提前離開了研究所。我先前以為陸正為了躍階進化能有進展,已經開始不擇手段到不惜犧牲研究所。但我獨獨沒想過,原來總是待在研究所的陸教授殼裡已經換了芯,他一直待在研究所裡,一日三餐永遠有人照料,他明明那麼安全,怎麼會——”秦知淵忽地停下,他隐忍般呼出一口氣,問:“所以我猜得對嗎?我應該喊你什麼,一枚四代芯片?亦或者,我現在也可以叫你,尤将曳。”
“沒錯、沒錯!你怎麼這麼聰明?”對面的人瞪大了雙眼,往前探身新奇地觀察着秦知淵,“你難過啦?”
這人明明還是頂着陸正的皮囊,被秦知淵指出來以後幹脆就徹底丢棄了本來也沒多用心假裝的穩重,操縱着陸正的尤将曳盤腿坐好,饒有興緻地打量着秦知淵,“那你要不要猜猜,陸正為什麼會認識我?”
秦知淵疊腿而坐,雙手随意地放在身前,他神色漠然,問道:“猜測這個對我而言有任何意義嗎?”
尤将曳忽然大笑起來,“你是不是不敢猜?”
這樣子瘋瘋癫癫的陸正是秦知淵從未見過的形象,與記憶中那個不苟言笑的人割裂開來,沖淡了秦知淵心中無法控制的敬畏感。
半晌對面這個操作着陸正的芯腦人才冷靜下來,眼裡滿是得意,仍維持着上揚的嘴角,“陸正把你養大,卻根本不在乎你,甚至對你有些失望。他很看重我這個人才,所以在我的步步誘導下,在離開研究所見我的時候被一枚我事先安排好的芯片入侵了身體。”
尤将曳笑着大喊:“陸正從來就沒把你放在眼裡!”
“你......”秦知淵剛張了張嘴,身後忽然傳來由遠及近急速靠近的腳步聲,他隻來得及回頭,來人熟悉的身影便與他擦肩而過,直奔旁邊的陸正。
“方鶴旻?!”
方鶴旻掐着陸正的脖子把他整個人從椅子上拽了起來,嘴上還沒忘跟秦知淵解釋:“沒用傳送,我是坐浮空車趕過來的。”
陸正的身體素質限制了尤将曳的動作,他被方鶴旻扔到地上,劇烈咳嗽起來,好半天才爬了起來。
“你剛才在對知淵說什麼東西啊?您老發病了嗎?”方鶴旻把秦知淵擋在自己身後,“我這麼一摔有幫你治好沒?”
“你?”尤将曳摸了摸脖子,切斷了自己的共感,他往後借着儀器站立,不滿問:“你現在過來幹什麼?你是秦知淵的狗嗎?這麼護主。”
“啥?”方鶴旻還沒搞清楚狀況,此時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眼前這個被他丢垃圾一樣甩出去的人,是秦知淵的唯一一個親人。方鶴旻拘謹起來,但他隻遲疑了不到一秒便肯定地接話,“你要這麼說也沒錯......”
尤将曳啞然大笑,“方崖槃知道她的兒子拒絕回去是因為要在實驗地外面給别的男人當狗嗎?虧她那麼看重你!你竟然理都不理。”
“勞駕,打斷一下,”被迫養狗的秦知淵本人拉開擋在自己面前的方鶴旻,提醒他:“這人已經不是陸正了。”
方鶴旻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尤将曳冷哼一聲,重新坐到了椅子上。他忽然端起架子來,掀起眼皮看向秦知淵,“小淵啊,你的這位朋友,來得倒也很是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一些事情。”
這陣勢就宛如陸正又重新出現一般,他将陸正的神情淋漓盡緻地演繹出來,對上那雙眼睛時,秦知淵心中一驚,面上不動聲色,警惕地看着尤将曳。
看見秦知淵的反應,尤将曳低低笑了聲,“你好奇陸正為什麼待在研究所也會被芯片入侵,其實原因你也知道的,那是他自作自受啊。”
“你在說什麼鬼東西——”
尤将曳轉向方鶴旻,陸正那張臉上帶着慈祥的笑意,張口說道:“孩子,你是因愛而生的,但小淵不是啊。”
秦知淵拉住方鶴旻,冷冷地問:“你什麼意思?”
“尤将曳這個身體是光明正大進入研究所的,沒有觸發門禁檢測的警報,所以我成功接近陸正,騙取信賴,最終讓芯片入侵了他,變成芯腦人回到研究所的陸正也沒有觸發門禁的警報。估計陸正本人都不知道,原來他當初給你設下的第二道檢測機制,還能被别人發現。”尤将曳仿佛想到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端起來的架勢又破了功,他笑着說:“你自己也懷疑過吧?你從一開始,早在進去虛拟界之前,你就是一個進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