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舊事,難免被勾起幾分傷懷。然而當事人其一就在眼前,嘴角挑着散漫的弧度,仿佛千年前的那場死别從未發生。
“……看來,你已有決意。”
阻止毫無意義,也全無必要。
隻是——
岩之神斂眸,沉吟片刻後緩緩開口,“焚真兆北,應五百劫,君所求谶,當系漠北。”
阿爾露出一瞬的詫異,随即露出裝模作樣的苦惱表情,“這可不太妙,我可沒打算深入沙漠。”邊說着,見岩君蹙眉,心念一動,忽然傾身湊近,歪頭笑開,銀灰瞳裡跳動着與當年在孤雲閣峰頂遠眺皎月時同樣灼人的亮光,“但我願意聽取你的建議,親愛的朋友。”
少年眼尾上挑的弧度與昔日舊影重疊——彼時飛珠濺玉驚亂了雲海,英朗的少年人屈膝坐在懸崖邊,用手裡剩了半盞的蓮花釀哄住溜上山巅的流風,伸手攬人時避過紅泥火爐上噴吐白霧的陶壺,探身随低笑撞出細碎的水聲。
本不存于世的虛無終是被那個詩人生生拽入到人間,有了喜怒,有了愛憎,有了「心」。
眼底鎏金紋微漾,将瞳孔熔成那年海燈節上一盞霄燈點亮在夜色裡的燭火。素來自持的岩之神無奈于自身此刻的縱容之心,卻對這份私心坦然自若。
“七執政與古龍自古道殊,更遑論草龍阿佩普體内遊走的皆是吞噬阿蒙遺留的蝕骨瘴疠——”
“等等!你說誰被誰吞了?”
少年卡了一瞬,頓時仰頸笑岔了氣,臉上是驚訝不假,更多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神明不語,隻屈指輕點少年心窩,岩紋自指尖亮起,驚得衣料下的那顆寶石瞬間迸出青芒。
“嘿呀,這可過分了喲!”打落那隻手的阿爾眉梢倏地揚起,尾音未落,隻覺掌心一涼。垂眸瞥去,難掩詫異,而燦金摩拉已貼着指縫滑入,圓潤邊緣還沾着一絲尚未斂起的岩之力。
“今歲海燈,當共賞千霄明燈。”腕骨微轉三寸的岩王帝君不動聲色收回手,淡然發出邀請,“且轉告那位貪杯的詩人,他藏着掖着的那些故事,再窖着不說,怕是要酸成老醋坊的頭壇了,不如啟封共飲,方不負我埋在琥牢山岩心的那壇梅子釀。”
目光轉向阿爾身後衆人,岩之國的神主微微颔首:“屆時,諸位若有閑暇,不妨移步璃月港觀萬家燈火。”
納西妲的辮梢泛起熒熒光點,她剛要開口,卻見那位古老神明面上笑意染上幾分歲月沉澱的怅惘,“七神宴飲之景猶在昨日,如今想來,竟恍若隔世。”
阿爾隔着衣料摸摸心口的綠寶石,銀灰瞳孔裡跳動着愉悅的星光,“先說好,這是你主動要請客的,我倆可不會付摩拉。”
混着亮晶晶星塵的岩元素金輝與在兩人之間如薄紗流轉,阿爾摩挲着手裡那枚金币,不再追問草之龍的下落,轉身歸隊,盯着蘭那羅不懷好意地嘿嘿笑了起來,“海燈節的時候,說不定可以紮個矮腳香菇的霄燈?”
岩之神溫和注視着他過于瘦削的背影,無法不想起昔日那個身姿挺拔的魔神。
可此時,病弱的少年隻是潇灑一揮手,藍色星輝流淌,震碎了岩元素力的封鎖。破碎的晶塵劃過蒼白的臉頰時,阿爾忽然聽到了友人的聲音。
“……老友。”
沒有再做挽留,也不是在道别,如山嶽般内斂沉穩的神明隻是以平靜的語氣閑聊般說起了一件舊事。
“他說請我喝新釀的蒲公英酒,自己倒先一步醉得東倒西歪。酒大抵确是好酒,可惜那日的琴音比我頭頂滿樹枝葉的搖晃還要雜亂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