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視線搜索一圈，落到電視櫃處，把許久不用的筋膜槍找了出來，又取出昨晚收起的按摩儀，招呼蔔一去卧室。

“幹嘛？”蔔一滿臉好奇，随着姑娘進屋。

“躺床上，我給你按按。”

話說出口，她有了一瞬的愣神。如此坦然毫無排斥，自如的令她自己都感覺詫異。

換做以前，林曼實在難以想象自己究竟能夠接受同别人有多大程度上的肢體接觸，畢竟年少的那段未遂經曆，造成的傷害其一便是她抗拒同任何人有肢體觸碰，哪怕是同性，也會令她不适。

可如今面對蔔一，從與他同床共枕，再到如今身體接觸，似乎都是她率先提及。這份油然而生的信任感和适應感，林曼從未對别人升起，唯獨蔔一。

姑娘的大方，換來蔔一的扭捏。他深知自己對林曼的情感，也清楚自己心底那份不由言說的本能欲望。所以，面對姑娘的坦然真誠，這會兒，他倒是有點害羞了。

“啊？不用了吧。”他抗拒着，卻也渴望着。

“沒事兒，給你按按摩，放松下肌肉，病也能好的快些。有時候發燒、流感，也會造成肌肉疼痛的呀。”姑娘說的一臉認真。

他隻能遵從，老老實實趴在床上。

機器聲響，姑娘聲起，“小遠哥，你放松哈。”

林曼從頭開始，拿着八爪魚電動儀，順着經絡幫他放松頭部，接着更換儀器，開始頸椎、肩胛。

“小遠哥，你好瘦啊。”

隔着衣物，觸碰到蔔一的肩背，她止不住唏噓，好單薄的紙片人。于是默默減弱了檔位，生怕一不留神再按斷了骨頭。

“還好吧，上鏡頭，不能胖的。”下方傳來蔔一悶悶的聲音。

“什麼還好，明明是太瘦了！難不成你平時都不吃飯的？啧啧啧，跟你比，我簡直壯如牛啊。”林曼的手随着儀器來到腰身，不經意間，丈量到那堪比A4紙的腰圍。

“哪有，你很健康，體型正好，一點兒也不胖。”蔔一低聲反駁。

轉到腿部，林曼改換成筋膜槍，幫他放松肌肉。

看着裸露在外的腳踝，姑娘再次感歎，看來女娲造人那會兒，也不淨是甩泥點子，還是有用心的時候。瞧瞧人蔔老師，跟腱細長，皮膚冷白，标準的先天瘦人體質。果真呐，人比人氣死人。

儀器走完一輪，林曼依着穴位，再度上手揉按，不時詢問着蔔一力度感受。蔔一放松之餘，連連感念，自己簡直在過神仙日子。

按摩結束，他仍在回味，林曼幫他回神。

“小遠哥，可以坐起來了，我把筋膜槍給你，你再松松小腿。”

蔔一聽命安排，靠坐在床頭，看着姑娘教他使用方法。接過儀器後，他照章操作，林曼見他上手，便收了其他設備擺放歸位。末了，拿出一個電動U型枕遞他手中。

“坐着時可以戴着它，脖子會舒服點~~”

感歎姑娘貼心之餘，他也有了好奇，“你怎麼這麼多裝備，平常都在用嗎？”

林曼幫他調整了頸枕檔位，對上眼神，應聲回答。

“嗯，身為畫圖狗，不是腰肌勞損就是頸椎僵直，多數還附帶肩周炎和肌肉粘連。所以，這些按摩的東西，我們單位基本上人手一個。”說完，想到跟蔔一大同小異的身體症狀，自己都笑了。

聽罷姑娘的說辭，蔔一也是無奈。都說夫妻是同甘共苦的同林鳥，兩人倒好，同甘目前還沒見到，共苦倒是有一拼，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的緣分吧，蔔一自我安慰道。

眼見蔔一操作适手，林曼看了眼時間，趁空鑽進浴室一通洗漱。

目光追随姑娘離開，視線定格在那一隅暖黃燈光中，讓他萌生了一種沖動，如果可以，能跟姑娘一直這樣生活，該多好。

林曼回房，見蔔一進入沉思，輕聲開口：“小遠哥，時間不早，該休息了。”

蔔一回神，應聲起身，簡單洗漱後，見姑娘已安然靠坐床頭，暫無睡意，便也掀被坐到一旁。

兩人并肩，林曼說話。

“要不要聊會天？”

“好啊，聊什麼？”标準的直男發言。

“......要不，說說你為什麼這麼瘦，平時都是怎麼控制飲食的？”林曼純屬好奇。

“哦，我還真沒怎麼控制，本身就是瘦人。可能跟基因也有關，無論是我爸還是我媽，雙方家族裡都沒有胖子。”

聽聽，這都是什麼拉仇恨的言論！姑娘的無語肉眼可見，他又繼續找補。

“我平時運動量也大，攝入量還不夠消耗的。工作的時候又經常誤飯點，吃飯上也沒那麼講究，經常就是對付一口完事兒。所以還真沒有刻意控制過，除非拍攝上有特殊要求，要求增肌或者減肥。”

“那你這兩天吃的......”

林曼想想自己提供的碳水套餐，貌似他也吃的挺香。

“今天這一天的量，基本上頂我平時3天了。”

額，好吧，這下換成林曼為難了，想到明早的餐點安排，她有了一絲猶豫。

蔔一看向姑娘低下的腦袋，玩笑道：“好久沒有吃過飽飯了，後天又得開始連軸轉。又要繼續去過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啦。”

“噗嗤。”姑娘笑了，得，明天還是繼續原定計劃，先讓人過兩天正常人類的生活吧。

“不過話說回來，你确實太瘦了，鏡頭上很好看，但是太單薄的話，會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誰沒有安全感？”蔔一疑惑。

看着姑娘羞赧的表情，他恍然大悟。

“是不是你們女生都喜歡壯壯的、肌肉的那種？”

“也不是了。不過外形上結結實實的，确實會讓我感覺到很可靠、很踏實。”

唉，自己這算是被嫌棄了麼？蔔一捂臉苦笑。

“行，知道了，我們曼曼喜歡猛男款的，回去我就增肌塑性去。”

這倒大可不必吧，林曼見他語氣間透漏着些許委屈感，止不住發笑。

“我有個問題很好奇唉。”姑娘換了話題，免得他繼續糾結。

“什麼問題？”

“為什麼明星去趕飛機的時候，總是穿的特别光鮮。尤其是女明星，看起來都很精緻，有的甚至恨不得武裝到頭發絲，生怕别人認不出來的那種。還有的男藝人，特别時髦特别潮，我就見過一個男藝人穿着拖地款的那種西服式連體衣，那樣坐飛機不難受嗎？尤其是長途飛行的話。”

“嗯，怎麼說呢，我們身上很多都是有代言的，還有一些品牌的推廣宣傳任務。機場呢，又是人多的地方，正好可以有品牌的曝光度。平時還會有粉絲接機送機，不是自家的也會碰到别家的，遇到拍照錄像的，誰都希望自己被拍到的時候是好看的，我們更不例外。所以，你看到的凡是機場路透圖，都是精心打扮過的，誰也不會灰頭土臉的讓人拍。”

“可是，那麼顯眼的打扮，被粉絲發現了，不得一窩蜂堵上來？我看有的視頻裡，都堵得走不動道兒了，不嫌煩嗎？”

“啧，痛并快樂着吧。做我們這行，肯定得需要别人關注啊，有關注才會有粉絲、有流量。前期沒人氣的時候，被人這樣包圍着，會很爽，一群人捧着你，誇你，會讓你有種老子天下第一的飄飄然。但是後期就不行了，走哪兒盯到哪兒，沒有一點個人空間，上個廁所都可能被人盯，真的很煩，會焦慮的。”

“既然那麼煩，為什麼還要打扮的那麼奪人眼球去讓人關注呢？穿的跟普通老百姓似的，混到人堆兒裡不行嗎？我就一直很納悶，有個男星的機場照片，大夏天戴頂厚毛帽，人家不看你看誰？”林曼就着自己的話頭，瞅了眼身側的某人，試圖展開聯想。

想起昨晚剛進門時見到他的那身裝扮，同樣的棉服、運動褲，通行款式，穿在單位那群同仁身上就是标準工科男的行頭，套在他身上卻有着低調的時尚感，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有壁吧。

蔔一出聲，打斷了她的聯想。

“那就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問題，要麼身上有宣傳任務，要麼就是單純的為了吸引眼球出片啊。”

林曼點點頭，說的有道理。

“不過呢，你倒是給了我一點提示。”

林曼納悶，“什麼提示？”

“以後，我也得低調點，搞點普通人裝扮，看看能不能混進人堆兒。”說完，他自己都被這想法逗樂了。

眼見林曼一副待要展開論證的樣子，他繼續道。

“有時候，被人發現還真不是着裝的原因。”

“那是什麼？”林曼好奇。

“别人想要掌握你的行蹤時，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有私生粉，會給我們車子安定位。還有的會趁着人多跟你拍照時，往你衣服兜裡放竊聽器、跟蹤儀。”

好家夥，這可把林曼震驚到了，這哪是私生粉，簡直是敵特現身呐。

“之前的經濟公司，為了搞宣傳炒流量，維持粉絲關系，會把我們行蹤主動暴露給那些粉頭們。所以，你什麼時候去哪兒幹什麼，他們全知道。之前，有個私生粉甚至扒到我住的地兒，差點把我家給秒了。得虧那會兒她找錯樓層，被樓上鄰居撞見了，投訴到了物業。”

“還有次是車上裝了定位，直接在我們去機場的路上别車。結果那天下雨，愣是搞了3車追尾，我們車加在中間，那次小樂坐副駕，胳膊差點折了。後車裡面還有個孕婦......”

細說起來，蔔一還是一陣後怕。

“所以，後來我自己獨立出來搞工作室，所有的工作人員全部要簽保密協議。我不需要用這種手段去增加曝光度和固粉。那陣子粉絲說我不跟他們互動，去機場也不讓拍照不好接觸，說我臉臭、冷臉，脫粉了不少人。但我真被他們搞怕了，所以，就随緣吧。”

聽到這些，林曼唏噓不已，堪比小說般的drama情節竟是蔔一的日常寫照。她一時不知到底是該感歎還是該心疼。

“老劉還是有些手段的。有了這些先例，我們現在出行基本上都不用公司車了，全部租車，一周換一輛，有的時候甚至同時租3輛，分頭行動。”

“主打一個魚目混珠是嗎？”林曼想到了這個詞兒。

“嗯嗯嗯。”蔔一點頭，“鄭博，你知道的，他在J市上大學，基本上也快成我半個替身了。”

What？這是什麼操作，還替身，拍電影嗎？

知道林曼不解，他解釋道：“不是你想的工作的替身。就是有時候需要分開行動的話，我倆身形比較像，會讓他穿着我的衣服出去虛晃一槍。主要是掃清點幹擾和障礙......”

咦，還真别說，這劉哥倒還有點反偵察潛質呢！林曼心内感歎。

“不說我了。你呢，這幾天在忙什麼呢？調換崗位的事兒怎麼樣了？”蔔一反問道。

“我麼？一切正常，有些項目趕着年底做彙報，所以忙完手頭這點兒安排，就可以安心等過年了。調部門的事已經打好招呼了，是一個我非常佩服的女領導，她點頭了，讓我等她消息。”

林曼簡單幾語把近況交待清楚，又同他分享了關于老吳的八卦信息。

蔔一認真聽完，叮囑道，“我給你寄來的東西裡，有一個專門寫着‘春節’的箱子。裡面好像是有一套燕窩。”

“對，有的。我放冰箱裡了。”林曼回應道。

“趁着過節，可以把燕窩送給這位女領導。”

在林曼的驚訝中，他進一步道：“禮多人不怪。事成當感謝，不成的話，也能多條門路，日後多點領導幫扶。”

林曼連聲咋舌，不愧是名利場出來的選手，為人處世沒得話說。

兩人又零零碎碎聊了其他，林曼向他吐槽了各類甲方的奇葩要求，蔔一則是分享了一些拍攝工作的幕後段子，直到兩人都有了睡意，互道晚安，熄燈閉眼。

許是沒有了昨晚的亢奮，再加上今天整日的忙碌，林曼阖眼後便昏沉酣睡。

滿室寂靜，蔔一複睜雙眼，扭頭看向一旁的姑娘。一陣窸窸窣窣後，他伸過手去，姑娘的手柔軟卻不細弱，這是他觸碰間的感知。分開姑娘的根根手指，他插縫握住。

他不合時宜的想起了《泰坦尼克号》中的短暫鏡頭，海水即将淹沒底倉，一對夫妻安然平靜的躺在客艙中，兩手交握，以愛之名淡然面對即将奔赴的死亡。

與片中之人不同，他不用攜愛去面對生死，愛已在他手中，他隻想牢牢把握，攜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