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浮相鏡窺視了半天的小和尚看到這一幕臉上笑開了花:“嘿嘿,這就對了嘛!老龍你來呀來呀,一起看呀!”
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操縱知真鏡躲到一個合适的角度偷窺的呢。
老虬龍煩悶地背過身:“淨是些俺不愛看的,滾開!”
“那你以後可别怪我不帶你啊。”小和尚把浮相鏡支到自己床頭,抓了把瓜子,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浮相鏡内,皎皎月色照在少年瑰麗精緻的袍角上,光澤流淌,明潤粲然。
方别霜從未見過如此奢華的衣料,簡直不像凡間能有的東西。
袍角動了。
銜燭擡步,将要踏出陰影,卻看到膽小的少女一退再退,脊背又貼到了牆壁上。
面前那道屬于她的影子正瑟縮着,連鬓邊的發絲都在發顫。
銜燭收回腳步,無言立在原地。
方别霜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不是不出來嗎,怎麼突然又出來了?
早知道就不說那麼多廢話了。
現在她該怎麼辦?直接跑掉會不會激怒他?
銜燭隐匿在黑暗裡欣賞着她懊悔的神情,平靜道:“我不會殺你。”
方别霜趕緊點頭:“我知道。”
“為何怕我。”
方别霜手腳發冷,勉強鎮定道:“我……凡人哪有不敬鬼神的。”
銜燭想起了知真鏡說的話。“凡人永遠崇拜神明,要她愛上您并不難”。
怎麼不難呢,她連看一眼他都不情願。
方别霜掐緊手心,忍着懼意主動發問:“敢問您是何方仙道?”
“螣馗。”
“多謝螣馗大人相助。”她想也不想立刻朝他行了一禮。
常人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有禮數總比沒禮數讨人喜歡些。
銜燭輕笑。謝得這麼快,知道螣馗到底是哪兩個字嗎?
他開始認真思考知真鏡的話。它說,神就該居高臨下,以悲憫示世。要冷眼看她向自己匍匐而來,跪到他腳邊,祈求他的庇護與憐愛。
銜燭原本嫌這樣的手段龌龊的,可想到她對個泥塑觀音像都能那般虔誠,便不能甘心。
為何不能分一點目光給他呢。
試試好了。
“你不曾虧欠過我什麼,你可以向我索取你想要的任何東西。”銜燭對她笑,“但你要奉養我。”
“不了吧!”方别霜下意識拒絕。
她連欠點人情夜裡都會睡不踏實覺的,何況是欠鬼的?别到最後真把性命賠進去了。
銜燭眨眼:“我很好養的。”
客房内裝睡半天都沒能睡着的老虬龍聽到這句話,氣得跳起來:“好養得很,好養得很啊!吃顆蛋消耗了俺整整十缸仙露,十缸!”
小和尚嘻嘻笑:“算你倒黴咯。在人家那裡就是很好養嘛,随便找個籠池一關,啥心思都不用費,一破殼就長那麼大了,還對主人死心塌地的。”
“不是主人!說多少遍了不是啊啊啊!她不配啊!”老虬龍氣到七竅冒火,恨不得舉起浮相鏡把小和尚的腦殼砸碎。
鏡子那頭,面對螣馗大人的蠱惑,方别霜正竭力勸自己清醒些。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真要有那種好事,也不可能輪得到她。
她再次拒絕:“謝大人賞識,但我……”
話未說完,少年擡手幻化出了一粒火焰,随意撚玩道:“小阿霜,菩薩要普度的衆生有千千萬萬,總是顧不及你。唯有我,隻屬于你。真不要嗎?”
方别霜身軀僵住,愣愣地看着那粒任他搓扁捏圓的火苗,借火苗的光看清了少年仿若白玉雕成的手。筆挺瘦長,骨節分明,完美到令人難以移目。
阿霜。
自從娘親去世後,再沒人這樣喚過她了。
“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銜燭的目光閑閑落到了她的胸口上,“譬如那些。”
明明看不見他的神情,方别霜卻仿佛真的感覺到了他的眼神。她擡手捂住了胸口,抿唇問:“那你想要什麼?”
銜燭看了眼她不再發抖的影子:“走向我。”
“什麼?”
“我要你走到我面前。”
方别霜頓時警鈴大作,貼牆貼得更緊了:“你到底想幹嘛?”
怎麼這麼難哄啊。
銜燭掐滅了火焰,不高興道:“不願意,我就再也不幫你找東西了。”
……這話怎麼聽着不像威脅,倒像是賭氣。
方别霜忽然意識到對方的脾性竟有點兒過于天真了。
畢竟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他若真想對她做什麼,簡直毫不費力,何必多費口舌呢。
難道真是她太過緊張了?
他确實沒有傷害過她。
她左思右想,最終捏着把汗決定試試。
反正都同處一室了,在這種雙方實力絕對懸殊的境況下,她離他是三十步遠還是三步遠,能有什麼本質區别呢。
銜燭不動聲色地看少女萬般糾結後,終于肯擡起腳步,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